“阿追,今夜我想去一趟风荷别院。”
“……几时出发?”荆红追问。
“子时吧。如今局势混乱,我们行动尽量隐蔽些,千万不能暴露了皇爷还在世的秘密。”
荆红追点了点头:“那大人先睡会儿,准备出发时我叫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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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夜亥时,雨后风荷别院。
朱贺霖脱下了遮蔽身形面目的黑色斗篷,走到床前,跪在踏板上,注视沉睡的父亲。
“父皇……清河是我的人了。”他嘴角含笑,眼里带光,面上是难掩的兴奋与意气飞扬,“我爱了他三年,也整整努力了三年,一点点改变在他心中的形象,终于使他不再用对待晚辈的心态看我。如今,他不得不正视我的感情与欲望,无论拒绝、接受还是矛盾挣扎,都是一个男子对另一个男子,而非搪塞小孩。你会为我骄傲么,父皇?
“我知道,就算共度一夜云雨,他仍有心结,最大的障碍就是你我的血缘。他怎么就不明白呢,无论你我是任何关系,父子也好,兄弟也好,陌路人也好,都不会改变对他的感情。
“正因为我们是父子,才更能体会心意相连、爱同所爱的感受。当我抱着他,有时会想着父皇是怎么抱他的,想着那也许是父皇一生中唯一为自己而活的时刻,我为父皇高兴。虽说难免有些攀比与好胜心,希望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更重一些,但是……我为父皇高兴,也希望父皇为我高兴。
“父皇,你能听见我说的话,也能理解我的心情,对不对?”
朱贺霖喃喃地说了许久,并没有等来任何回应。他抬起父皇的手放在自己额头摩挲,忽然笑了起来:“父皇,你若是再不醒,只会逐渐凝结成清河心里的一道伤疤。将来几年、几十年,我迟早会医治好这旧伤,那么他从身到心,就全都是我的了。”
子夜过半,朱贺霖离开了风荷别院。
就在他走后没多久,荆红追携着苏晏轻烟般飘进院子,落在二楼外廊上。
“我去莲池的亭子等大人。”荆红追说。
“不必了,阿追。”苏晏叫住了他,“你随我进屋。”
知道大人对他的信任度又上了一层楼,比他离开之前更甚,荆红追暗自欢喜,就连苏晏侧坐在床沿,把老皇帝的手揣进衣襟、贴在心口,他吃味的程度都减轻了三分。
苏晏静静地凝视着床上的男人,用胸中无时无刻不在的情意,捂热对方的手。
半个时辰过去,他依然没有说一句话,只是缓缓弯腰低头,将脸贴在朱槿隚的胸口,轻轻哼起了家乡的歌谣:“……问郎长,问郎短,问郎此去何时返?”
哼唱声在幽静的室内反复回荡,这次不再带着生死离别的悲伤。
情不极,意已深,心与无心共一真。既如此,又何须付诸言语呢?
四更时分,天色将明未明,荆红追再次劝苏晏:“大人,该走了,天亮行路恐不够隐蔽。”
苏晏吐了口长气,起身道:“麻烦你了,阿追。”
两人的身影倏而从二楼外廊处消失,一如来时般悄无声息。
床榻上,朱槿隚的手指不住地轻微颤动。
又过了半个时辰,天色蒙蒙地亮起来。小药童打着呵欠,端着盆热水上楼来,给久睡的病人例行擦洗。
铜脸盆突然“哐啷”一声掉落地板,水花四溅。
药童惊疑的叫声划破了清静的别院:“师父!师父快来!他睁眼了,你快来看哪!他睁开眼了!”
第333章 雨欲来风满楼
寅时将尽,东方未明,郊野的漫山草木笼罩在一片深海似的靛蓝色中。
通往京城的山路上,马蹄声劲急,一队飞驰的缇骑穿林踏露而来,为首的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沈柒。
前方山路中央忽然亮起一点灯火,隐约照出个站立的人影。沈柒下意识地伸手拔刀,却听对方遥遥唤了声:“沈大人。”
沈柒听出了这个声音,放慢马速近前看清人影,果然是御前侍卫褚渊。
“你为何在此?”沈柒问。他知道这个黑炭头的分量,虽说官阶不高,却是景隆帝真正的心腹死士,甚至比手握精兵的腾骧左卫指挥使龙泉更得信任。景隆帝假死之事,知道内情的不过寥寥数人,褚渊则是御前侍卫中唯一的知情者。
褚渊答:“我来拦你,也来迎你。”
“迎我去何处?”沈柒问。
褚渊那黝黑的、其貌不扬的脸上,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意:“沈大人,请随我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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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七郎回京了?什么时候的事?”苏府门口的屋檐下,苏晏抖落伞上的雨珠,感到有些意外。
苏小北一边拿干棉巾擦拭他身上的水痕,一边答:“前日上午。我也是今日采买时偶遇了沈府的小厮,才听说的。”
苏晏除了意外,还有点不是滋味:好哇,办个案一去好几天,回京也不来见我一面,托人递给信儿都没有,就这么直接回家去了……事出反常必有妖。
转念一想,怀疑沈柒是不是办案时受了伤,为了不让他担心,故意瞒着。苏晏忙叫住了正在卸辕的马车,打算去一趟沈府探望探望。
沈柒没有受伤。
苏晏上门时,见沈柒穿了身初夏的青布贴里,体态矫捷得很,只是眉宇间似乎比平日更多了一缕郁气,在瞧见他的瞬间隐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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