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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……这是大人的命令,还是恳求?”
    “是什么都好,阿勒坦绝不能死!”
    阿勒坦绝不能死。荆红追记得这是苏大人第三次说出这句话。
    第一次是在陕西,黑朵大巫利用了严城雪对北漠人的仇视,以严氏毒针刺杀阿勒坦嫁祸大铭,意图挑起两国纷争。阿勒坦中毒昏迷,被侍卫队送去乌兰山圣地医治,却于中途遭黑朵截杀,不知下落。瓦剌盛传阿勒坦已死于铭国官员手中,虎阔力勃然大怒,宣布向铭国复仇。那时候,苏大人就说过:阿勒坦绝不能死!
    第二次是在山西,苏大人来给靖北军当监军,却对豫王“取阿勒坦首级”的说法并不赞同。苏大人对他说,两国之间除了战争以外,还有其他的路子可走,不是纳贡和谈,而是外交术。靠强大国力的互相震慑,坐在一张桌子上分吃利益蛋糕,各取所长地合作,同时联手制裁觊觎利益的第三方。阿勒坦不能死,因为苏大人认为此人是北漠首领中最能沟通的那一个。
    眼下,双方兵戎相见,俨然已是你死我亡的仇敌,苏大人又以什么理由说出这句话?
    是因为……在失忆的这段时间,苏大人与阿勒坦朝夕相处,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愫?荆红追指尖真气微泄,瞬间将尚未射出的箭矢震为齑粉。
    “大人!”他沉痛地说道,“你不记得自己的身份,他阿勒坦难道就查不出来?明知你是大铭内阁重臣,天子之师,却要强娶你为可敦,这不是利用你来打击我国君臣民心,又是什么!他有没有考虑过,万一此事传遍中原,且不说老皇帝与小皇帝怎么看待大人,就连大铭百姓也会视大人为叛国逆贼,届时千夫所指、万众唾骂,以大人如此要颜面、重名声的性子,恢复记忆后又如何自处?!”
    苏彦愣住了。按理说,这是原主苏清河的身份与立场,就算被唾骂也与他苏彦无关,他无需有任何心理负担,但是……为何只要一想到那副情景,就会浑身寒毛直竖,如坠冰窟?
    所以他打心眼儿里拒绝婚礼,拒绝可敦的身份,会不会也和潜意识有关?
    “阿勒坦不知道原……不知道我失忆前的身份,他并非利用我,只是执着地认为找到了命定伴侣。”不管这个武功卓绝的灰衣剑客信不信,苏彦都要替阿勒坦正名,“阿勒坦不能死,因为——我想促成两国结盟,平息导致两国百姓生灵涂炭的战争。
    “即使才疏学浅,即使人微言轻,但我既然来到这个世界,得到了阿勒坦——还有你、沈柒、豫王、老夜与老霍、斡丹、赫司……那么多人的善意与保护,亲眼见到民众的疾苦,听见他们的呼声,那么我就不能坐视不理,不能只管在大铭或是在北漠享受高官厚禄、权势地位,而不尽全力去贡献自己的所知所学,去努力改变这个世道!哪怕只是朝着更好的方向前进了那么一点点,也算我苏彦来得有意义、活得有价值!”
    荆红追心中震撼,一时间说不出话。
    大人忘记了自己的身份,忘记了阿追和其他所爱故交,甚至忘记了在大铭生活与经历的一切——但苏清河仍然是苏清河,“愿为举火之人”的灵魂成色,无论失不失忆都不会改变。
    荆红追怔然地拨开流矢,格开兵刃,直至飞溅而来的一滴血珠打在脸颊,方才彻底清醒,沉声道:“豫王与阿勒坦对上了。”
    苏彦心下一凛,定睛望向前方,果然在漫天沙尘中隐约窥见两骑交锋的身影,一个黑骐玄甲,长槊在握;一个青骢皮袍、手持弯刀,正缠斗在一处。
    马蹄掀起黄尘弥漫,交战骑兵来回穿梭,苏彦实在看不清两人的具体情形,只感觉槊影挥过人体,疼得他向后一哆嗦。
    荆红追目力极好,倒是看得一清二楚,见自家大人紧张得不行,攥在他臂上的手都要冒青筋了,只得叹道:“我帮大人观战罢。阿勒坦被豫王的槊尖伤了左胳膊,但不严重,犹有八九分战力。”
    “他们两个谁会赢?”
    “就马背上单打独斗而言,各有优势。豫王坐骑神俊、槊法精湛,开阖处有龙拏虎攫之势。而阿勒坦天生伟力、刀法凶猛,进退间亦不乏敏捷机变。”
    “——那到底再打下去谁会赢?”
    “……豫王。”荆红追略作停顿,接着道,“但黑云突骑怕是形势不妙。兵力悬殊太大,又不占天时与地利。除非豫王不仅赢得几手,还能当场斩杀阿勒坦,才会有转机。大人,我们该走了。”
    “去哪里?”苏彦一怔,回想起方才豫王下的军令——如果局势不利,就叫荆红追带他离开战场,去威虏镇搬援兵。
    “荆红……追。”苏彦念着有点别扭。似乎有更省事、更顺口的叫法,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,“阿追!对,阿追,阿追!你带我靠近点,近到阿勒坦能看到我、听到我说话的距离,可以吗?”
    荆红追被连接几声“阿追”叫得心醉,紧接着听见这个堪称离谱的要求,摇头道:“战场厮杀声震天,大人要想让阿勒坦听见你的声音,得凑到他与豫王的弯刀长槊下嘶吼才行。”
    苏彦不甘心:“可你一定有办法对吧?你武功那么强,跑起来比马还快……那啥,高手风范拿出来呀!”
    大人,武功高强可以夸,“跑起来比马还快”就算了吧。
    荆红追哪里经得起他家大人的恳求,无奈地弃弓拔剑,一手捉住缰绳,附耳道:“在我控马、击开流矢与兵刃时,大人一定要坐稳,万一绑在腰间的皮革断裂,你就紧紧抱住我执缰的胳膊,千万别把头手探出去,记住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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