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经历了一天的追杀,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点力气,连张开嘴求救都发不出声,只有嘶哑的气音,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胡言乱语。
她已经快疯了,她想活下来,想得快疯了。
齐安不忍看她求救的眼神,下意识地转开了视线,便与齐礼四目相对了。
“他娘的,你不会跟一个婢女还当朋友吧?”齐礼看着自己面色惨白的弟弟,气得牙痒痒。
早知道这女的跟齐安还有一腿,他就把她扔出宫外去了!现在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吗!
齐景扫了他们一眼,拿起地上的刀,提着知云的后领架在了她脖子上。
“老头去哪儿了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齐安垂头看着自己沾了血的鞋尖。
“你想清楚再回答!”齐景不自觉提高了音调,指尖用力,锋利的刀刃划破了知云的脖子,吓得她一声尖叫。
“你把她杀了我也不知道。”相比于激动的齐景,齐安简直冷静得仿佛不像是个被绑在柱子上的待宰羔羊,“不过你当心些手,把她杀了,你最后的谈资也没了。”
“殿下,六殿下救我……”知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喃喃地、苦苦地、悲戚地哀求着,“我之前帮过您的,帮过的……”
齐安怎么能不记得呢。他母妃出身低贱,常年受制于明妃,连着他也只能当明妃的傀儡。明妃不允许他与旁人讲话,让他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,他就只能整日整日地坐在空旷而寒冷的宫殿中,吃着看上去精致、实则已经凉透了的食物。
那段日子太难捱了,直到有一天他被人教会了下圈叉棋,于是之后的日子他都靠着自己跟自己下圈叉棋解闷。那时候知云偶尔偷偷从窗户里溜进来,有时候给他带些热的包子,有时候陪他下下棋,有时候还会送他小小的香囊,给他平乏而惨淡的人生带来了仅有的欢乐。
他应该救她的,这是他的恩人,如果没有知云的陪伴,也许他早就熬不住寂寞,在某个严寒的冬天自尽而亡。
“谈资?这话不应该由我们来说吗?”明妃眯起了眼,“你还知道什么?”
齐安掀起眼皮,黑色的圆瞳冷漠地盯着她,“知道怎么让你的私兵土崩瓦解。”
四皇子私兵已经搜遍了整个皇宫,仍然没有找到皇帝的人影,便全部渐渐集中到了这附近,将正殿团团包围起来。若是这时候宣布云城家属的信笺,这些私兵必然会产生动摇。
“喂喂喂,你清醒一点啊!”要不是被人架住,齐礼都要踹到他脑袋上去,“一个女人的命不值这么多钱!”
他从皇帝处听说了云城的事情和他们的计划,知道这是击溃齐景等人的关键,见状简直心急如焚。可齐安却没有理睬他。
“我的同伴负责在一炷香之后散布你们不想让这些私兵知道的消息,但若是你放了她,我可以发信号告诉我的同伴中止这个计划。”
“哦?这确实是足够的谈资。”明妃冷下了脸,“那么你先发信号。”
“你们这不是明摆着坑人?”齐礼破口大骂,“谁知道他发了信号之后你们还会不会放人?”
“你们没有谈判的立场,”齐景冷哼一声,将刀口从知云的脖颈移到了手臂,“齐安,若是你不答应,我就砍她的胳膊,胳膊砍完了砍腿,腿砍完了削肉……”
“不要、不要啊!”知云恐惧地尖叫起来,凄厉的喊声犹如鬼泣,刺得人耳朵生疼。
“我答应你。”齐安平淡地回答着,“先把我的绳子解开。”
齐礼拧着眉毛看他这个年幼的弟弟,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,可却又隐隐觉得自己不该开口——齐安……齐安非同往日。
他这个年幼的弟弟面对如此危险重重的场景,脸上没有一点惊慌失措,仅有细微颤抖着的指尖昭示着他内心的波动。
明妃与齐景对视一眼,示意手下将齐安松绑。
齐安刚甩了甩被绑得酸痛的手腕,便被明妃瞪了一眼,“别磨叽时间,快点。”
齐安从怀中拿出一枚瓷质哨子,将要吹响之前,他缓缓地扫视了一圈周围,视线划过明妃和齐景的脸,最后停留在了知云身上。
对上她熟悉却又陌生的那双瞳仁,知云心底忽然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。
吡——
尖锐的哨音穿透人海与屋瓦,响彻整个大殿上空。
却以这声哨音为暗号,数十个黑影突然蹿出树梢,沿着大殿四周的墙头飞快奔跑着,纷纷扬扬的书信如雪花般从他们怀中散下,落到了镇守着的私兵身上。
“诶?这不是写给小李的吗?家书?”
“这是我娘写给我的信!”
“我也有我也有!我弟弟写给我的,他说……他说他们离开云城了?!”
“离开云城?!那我们岂不是……”
仿佛冷水入油锅,方才团结一致的四皇子私兵噼里啪啦地喧闹起来,他们立刻扔了手中的兵器交头接耳起来,惊喜的呼喊和高声的质疑层出不穷,却愣是没有人再好好地拾起刀枪。
“这、这是什么!”明妃与齐景双双一惊。
“蠢货!还不懂吗!”齐礼一脚踢翻了周围压制住他的士卒,仰天大笑起来,“哨音的号令不是计划的中止,恰恰是计划的开始!”他伸手拢过他单薄的肩膀,“齐安,可真有你小子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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