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时亭这时候才回过神似的,有点慌地去给他拿药碗,把瓷盅里剩下的药倒出来,但是他的手抖得是这样厉害,倒了一半,一大半都要泼洒在地上。
他低声说:“我……我去给你再熬一炉,你先用返魂香撑一会儿。”
他要从袖子里掏返魂香,但是抖得更加厉害。返魂香一拿出来,顾听霜就摁住了他的手:“你发什么抖,宁时亭,病了?”
他抬起眼,眼里带着一些笑意,是揶揄的、狎.昵的,他笑他心神散乱。
他低声说:“我没事,你别担心,我熬了五倍的药量,一口能顶过十口。趁现在药性还没过,抓紧时间。”
宁时亭愣了愣,随后看他一眼,直接转身就跑,顾听霜推着轮椅走了几步,小狼自觉地跳上前去咬住了宁时亭的衣摆。
宁时亭根本慌得路都走不动,方向还没看清的时候就又被拽了回来,往后一绊就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,随后被一只手接住了。
他这次是直接被顾听霜拽进了怀里,两只手直接把他摁住了,扣着他的腰和膝盖,微微倾身看向宁时亭:“适应不了?还是不喜欢我?”
宁时亭说:“臣……”
他刚说出一个字,顾听霜立刻低头去吻他一下,把他的话堵在了嘴里,不像之前的深吻,而是轻轻的,只像是玩趣或打闹。
“一条鱼不应该说话,宁时亭。”顾听霜说。
宁时亭终于反应了过来,他跌跌撞撞地往外冲去。
小狼紧跟跳了起来,准备再把鱼给拦回来,但是这次被顾听霜阻止了。
顾听霜看着宁时亭的背影,微微提高了声音:“宁时亭,你就是喜欢我,我知道了。你瞒不了我的,你喜欢我,我喜欢你,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?”
宁时亭的脚步微有停顿,但是依然没有回头,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。
东风拂过,吹落一地花瓣。
顾听霜看着他离开的那个方向,很久之后才低下头,对小狼说:“走吧,去屋里边。”
他四肢发麻,指尖冰凉,那是鲛毒还没有散去的后遗症。
顾听霜只觉得自己浑身还在发飘——如同身在云端,他问了宁时亭这到底是是因为鲛毒还是因为吻了他,可是宁时亭也没有回答。
他只是抬起手去抚摸自己的嘴唇,愣了很久之后,随后缓缓浮起淡淡的笑意。
第119章
销魂119·风雪
书房的灯亮了一晚上。
晚间时慢慢开始下雪,倒春寒来了,朔风猎猎,树影斑驳摇晃。
轮椅沙沙的碾过冰雪,少年抬起头,沉黑的眼眸看向窗边的那个人影。苍白冰凉的手抓握着扶手,雪花擦过他的眉眼。
一直银白的小狼蹲在他身边,跟着一起望着那个方向。
小狼蹲了一会儿后,耳朵晃了晃,回头看到轮椅又沙沙地响了起来。
“他不愿见我们。给他一点时间冷静吧。”他低低的声音中却仿佛带着某种偏执,“走了,小狼。”
他离开时的影子、小狼呼哧呼哧哈气的声音、人离开时扰乱的错杂的树影,都在窗前映照了出来。
宁时亭伏案桌前,看见明黄窗纸外影影绰绰,捕捉到了风中那一缕稍纵即逝的余音,少年人压低的尾音消散在暗处。
他已经在书房里呆了一个下午,一个晚上。这期间,任何人都没能进来。
青鸟破空而来,在窗外盘旋了一下后,停在了窗外,低哑的声音告诉它:“公子,中州来信。”
是顾斐音御用的传信青鸟。
一直以来,晴王府进出的信件都会被白狼神截下,直接送给顾听霜。顾斐音那边的来信也不例外,只是这一次稍微有点不同,顾斐音自己派了他平常传特秘军令用的北陵青鸟,这种神鸟不以纸张传信,而是以神识传信,不送到地不开口。青鸟死,所传信息也跟着会消失殆尽。
宁时亭伸手打开窗,青鸟钻了了进来,歪歪脑袋,长长的尖嘴张了张,却没说话,只是“噗”地一声吐出了一个长条的木匣,木匣滚落在桌上,自动散开,露出一枚精巧的墨块。墨块上漆涂着顾氏的家纹,已经用了一半,显出十分陈旧的样子。
这样的墨块宁时亭见过不少,是顾斐音专人专供的上古墨。曾经他们在冬洲时,宁时亭负责帮顾斐音研墨。
后来他自己也用这样的墨,顾-斐音教他写字,站在他身边,顾斐音写一个字,宁时亭就跟着写一个字。
这是无声的警告和震慑,半块用旧的墨,提示着宁时亭欠他的恩情和以往的时光。
宁时亭问青鸟:“我杀了白尘一命,王爷动怒是应该的。他还说了其他什么没有?”
青鸟摇头,回头看了他一眼,振振翅膀,又从窗边飞走了。
那意思就是什么话都没留下了。
宁时亭看了一会儿那块墨,伸手关上了窗,风一下子小了下去。
他垂下眼,继续坐回原来的位置上,接着写他那一方奏折。
他划破手腕取了毒鲛血,以血为墨水,一字一顿,缓慢写成,沉重得仿佛压在心上,写一个字,心脏缩紧一个字。
“臣为臣几载,方知君臣之道,为人几载,方得人情之好。臣历西洲风物,如临故里,佐殿下身侧,如获新生,身在梦中,诚惶诚恐。”
一字一句,宁时亭神情端肃,眼神认真,就像他那一次顾听霜出府一个月那一回,他犹豫再三,轻轻在信纸背面写下几个小字,既希望顾听霜与小狼发现,又不希望他发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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