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快亮时,谢倦好不容易才睡着一会儿,却被睡梦中的情景所猛然惊醒。
那是一个寒凉的风雪夜,一个穿着红衣的模糊身影,站在他身前,胸口被一柄冷箭所击中,鲜血源源不断往外渗着,将前襟湿透。
他看不清对方的模样,却听到对方含笑、温柔地在他耳畔道一句:“新年快乐。”
明明是祝福的言语,却让他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痛意。
随后,对方绝坠落高崖,消失在他眼前。
即便是在梦中,他也毫不犹豫,出于本能的追随他而去。
当自己的身体极速下降,迎来强烈失重感,他的不安、自责、悲伤都在一瞬间爆发。他呼唤一声:“寒川。”
他亲眼见着那人比他先摔落在崖地,摔的四分五裂、血肉模糊......他的心也跟着碎裂一地。
惊醒后的谢倦坐靠在床榻边大口喘气,前胸后背都被淋漓的汗水所浸湿。他的心脏突突跳的极快,绝望的情绪堆积在胸腔处,快要窒息一般。
他伸手摸摸自己脸颊,摸了一手泪痕。失神的他,察觉不到自己斯红的眼眶,依然不断往外流淌着泪水。
一双粗粝的手掌将他的泪水抹掉,那股子令他感到厌恶的气息逼近在他身前。
“做噩梦了?”可君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。他将手掌重重覆上谢倦的肩,问:“这几日,有没有想起一些之前的事情?”
谢倦仿佛沉浸在另外一个世界,对可君的话充耳不闻,一副惊魂不定的失神模样。
“等你全部想起来,你会恨我的。只是现在,没那么时间考虑了。拂衣,你生来不该被那些儿女情长、红尘琐事所牵绊住,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”
“你可知少宁长公主当年如何逝世?她被先帝软禁时,冒险将你生下。因为你的生父卑贱,先帝欲派人将你处死。少宁长公主放下尊严恳求太子殿下,想办法为你求得了一线生路。你被藏身于战乱不断的九辞岭,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岭。后来,少宁长公主为了早些与你团聚,软禁期间贸然出逃,谁知途中路遇刚从军营之中潜逃而出的金沙俘虏。十几位金沙俘虏将少宁长公主轮番欺辱,最后将她弃于九辞岭附近一座城镇的街头,受尽世人的谩骂与指责。有些人并不配做人......他们冷眼观摩一国的公主,如何堕落于深渊。他们一边唾骂金沙俘虏残暴的同时,一边嘲笑黎国皇室教导不佳,让金沙看尽我们笑话,彻底丢掉黎国的言面......”
“少宁长公主并没有错,错的是金沙。太子殿下后来亲自出征九辞岭,最大原因便是为长姐复仇,不让金沙轻看黎国......黎国的精神气节便是永不服输,太子殿下死而无憾。你,身为黎国最后的血脉,真的不想为你自己的亲娘报仇血恨么?”
谢倦涣散的目光一点一点聚起锋芒,他一字一句道:“我愿意。这些日子听《大黎宫史》,我也多少了解一些。如今的黎国已经割裂成西南、北府两地。
“但你要明白,已经过去三十年,再复国,必有纷争,更何况黎国当年,西南与北府两派便经常政见不合,暗潮涌动。听侍从讲,如今西南那边战事吃紧,你若真的想拉拢西南,不如替西南人民对抗金贼。”
“我愿意为母亲报仇,我愿意像曾经的太子殿下那般,亲自上战场,与金沙对战。”
可君在谢倦的脸上看到了坚韧,看到了眼里所迸发的锐利锋芒。他想,谢倦终于有所动容。
在他眼里,谢倦是一个再心善不过的孩子,知道事情的孰轻孰重。和少宁一般感性、却爱恨分明,也敢作敢当。
接下来,谢倦郑重道:“所以,明日开陵仪式过后,请将我送到西南,我要参军。”
可君:......
可君一时无言,因为谢倦确实想报仇,言语也是真挚的,只是方式在他看来并不可取。他的目光无奈,头一次感觉到说服一个人如此吃力。于是,重重叹口气,道:“明日的开陵仪式危机四伏,请跟好我。”
谢倦反而冷笑一声:“难道最危险的人不是你么?你到底是什么人,如此急于复国。你不是皇室血脉,这般利用我,你想做西南、北府两地之主。可你,凭什么。”
可君承认他这段时日没什么耐心,导致谢倦对他不够信任。
可君将胸扣解开,将谢倦的手抚到自己的胸口。
谢倦手一颤,因为他触到无数凸起的伤疤,密密麻麻、深深浅浅,光是摸着就感到骇人无比。
“前世今生,血海深仇。我都要报。你想知道我凭什么?我来告诉你”可君身子一倾,在谢倦耳畔,缓缓道出一句话。
这句话让谢倦脸色惊变,整个人都凝滞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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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陵仪式的前一夜,贺北静坐在功德殿前的高大神像上,默默瞧着所谓的“天坑”之中所伫立的几十根金光灿灿的功德柱。
他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,便是作恶越多的人,累积的功德柱越高。越高的功德柱,都是用金砖堆砌而成的。
贺北满眼都是嘲讽,嘴角含笑,笑如今西南遍地将士骨,而北府神殿食靡不知味。妄想踏着他爹的尸骨,来重捏黎国的辉煌,当真是可笑至极。
贺北将剑抽出,有几道黑影霎时降落在他身侧。
他默默道:“动手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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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辰时,贺北跟随槐叔,去参拜开陵仪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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