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眼神,他见过!
脑海中忽然清晰的出现一个画面,猎场上,他身着明黄色帝服,身边保护着许多人。
一名玄衣蒙面的刺客,纵马跑在猎场的边缘,弯弓拉箭。每一箭,都精准的穿透人群的空隙,毫无虚发的钉在他的身上。
猎场上那么多人,谁也拿他没办法,他就如梦魇般缠着他,直到箭囊中的箭用完,他方才纵马逃离,且全身而退!
那天,蒙面的黑布之上,就是这双眼睛,用这眼神,死死的盯着他。
这一刻,那些沉淀在梦境中的片段,忽然全部串联起来,连同一些不曾出现在梦中的画面,也都如潮水般向裴煜脑海中涌来。
他什么都想了起来,巨大的震惊和满腔的怒意同时涌上头脑。裴煜忽地拔剑,指向许上云,厉声道:“杀我的人是你!”
前世,他和萧栖迟分开后不久,他便登基为帝。怎知两年后的秋猎,猎场上忽然闯进一个刺客,身手出神入化,足足往他身上射了十几箭,箭箭避开要害。
无论身边的人怎么相护,无论他在猎场中怎么躲避,他的箭总能追着他而来。
他永远忘不了那天,似噩梦,似凌迟。
刺客逃离后,百官请来了太医,方才知晓,箭上淬毒。虽然救回了他的命,但他毒入骨髓,拖着缠绵的病体,在半年后离世。而那个刺客,他到死都没有找到。
当初缠了他半年之久的噩梦,和着愤怒,在此刻化为强烈的恨意,他忘了自己腿上的伤,提剑便朝许上云刺去。
许上云剑一横,顺手抹过曾公元的脖子。
曾公元双眸微睁,伸手去捂,可鲜血已如泉涌般而出,下一刻他便栽倒在地。
许上云随即身子下沉,侧身一扫,一脚踢在裴煜的伤腿上,裴煜吃痛,膝盖砸地。
顾不上许多,裴煜紧着便转身,却见许上云已冲到萧栖迟身边,一剑划开帐篷,拉着她闯入了茫茫大雨中。
众人匆忙围来,救曾公元的救曾公元,扶裴煜的扶裴煜。
裴煜指着他们远去的方向,眸中怒意似熊熊烈火:“牵马,追!给我追!”
缰绳递到他的手上,裴煜翻身上马,驾马追去。
雨打湿了他的脸,也灌进了他的眼中。两世的回忆,如潮汛般,逐一袭来。
今生她给他的所有撕心裂肺,都清晰的在心尖上凌迟。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,原来当初的她,竟是这般的痛。
而他后来,竟还怪她,始终放不下他成亲的事,害他们的感情,消磨在后来的那一次次争吵中。在当初的他看来,此事木已成舟,又何必总记挂着。
可萧栖迟放不下,她说那些日子,像吃着裹了细针的蜜糖,再甜都有绵密的痛。这种绵长的折磨,自她成亲时,他便懂了……
前世遇到她,是他二十四岁那年,与今生相差的这六年,当真拉开了极大的差距。
十八岁那年,他险些死在裕和郡王手上,后来为了活下去,他丢掉自尊,丢掉脸皮。
与人相处,都成了有技巧的行动,久而久之,他便越来越冷漠,越来越无法真实的去共情。
他没有设身处地的,去考虑过萧栖迟当时的感受,只用自己善用的技巧,让她哑口无言的留在他的身边。
直到后来,太子妃有孕,她决绝的要离开他。恰好贤妃出事,他便请萧栖迟帮他一个忙。
他笃定,萧栖迟离开他活不下去,她迟早得回来找他。
所以,用死囚从天牢里换出她之后,他都没有亲自去送她。
他知道,他不用去送,也不用去找。无论是感情还是生活,她都离不开他,她会自己回来。
可直到他被那刺客刺杀,她都没有回来。再看看现在的她,她原是这么恨他。
前世便给了他毫无保留的爱,今生又因为放不下对他的爱恨,让自己陷在如此歇斯底里的痛苦中。
她说的没错,是他欠她的,他不该从她身边离开。
是他错了……今时今日遭遇的一切,是他的报应。他竟是将那颗全然爱着他的心,伤害到这种地步。让她从过去的单纯善良,高贵典雅,变成了如今这幅歇斯底里,心狠手辣的模样。
裴煜万分的心疼,也万分的自责。前世为质的经历,让他看重权势胜过一切。
他自以为,自己做了当时处境下,最好的选择;自以为掌握了人心,知道如何讨好他们,也知道如何打压控制他们。
可是到头来,他爱的人被他伤害,爱他的人如今恨他入骨,最后他自己,也惨死在许上云箭下。
这一世,记忆缺失,想来便是上天给他的惩罚。有幸见到这世间最美的梦,可最终的结果,却是这么惨烈。被欺骗,被戏耍,最后还断送了大梁。
他这前后两世,半生的挣扎,到底是为了什么?又有什么意义?
方才裴煜和萧栖迟的对话,许上云在帐外听完了全部,许多事,纵然觉得离奇,却也在他心中,有了个大致的轮廓。
裴煜方才说,是他杀了他,可他分明活得好好的。当裴煜说出和萧栖迟一样莫名其妙的话,许上云便知,自己的揣测是真。萧栖迟和裴煜,死而重生,经历过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。
纵然离奇,可除此之外,无法解释萧栖迟的性情大变,以及种种奇怪的举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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