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庚刚从船舱里端着盘子出来,见柏青霄半个身子都探出船外,如此动作,隐隐有掉落的风险,不禁眉头微蹙。
他大步走过来,把盘子往桌上一放,“师尊!您重伤未愈,丹府干涸。说过多少遍了,不可再轻易动用法力。”
“一点点而已,哪有那么脆弱。”柏青霄不以为意笑了笑,拨弄着木盘上的茶盏。“纵是你现在要为师和你打一架,为师也未必会输。”
“您输不输不知道,但弟子只知道您口头上是半点不肯认输。”
柏青霄不听,转而岔开话题,“不错嘛,今日这身红色,比黑色适合你多了。”
他起身,背着手,懒洋洋绕着裴庚打圈,边打量边摸着下巴,发出啧啧的声音。
他看自己的徒弟,颇有一种养成的快感。
想想当初不小心失手,还以为那凤凰蛋被他摔碎了,好险没有。现在成了个俊俏郎君,剑眉星目,眉眼艳丽,带着股锐气,人高马大的,再配一身红衣,好看极了。
就是可惜,人眉间总带了点沉冷,不苟言笑的,穿的那般热情面上却那么冷漠。
不过相貌上总过得去了,放外面,准能吸引一大票女修扑来。
对啊,反正裴庚桃花运向来很旺,左右不过几天,说不定又能遇上哪位女修倾心追随。柏青霄抿了抿唇,心下空落落,略有些茫然。暗道,这是怎么了,情绪不该这样才是,他该为自己弟子高兴才对。
于是他笑了,高兴起来却不是夸裴庚,反倒夸起自己来。
“果然为师眼光不错,才有了点凤凰样子,别整的像只落魄乌鸦。你要知道,修士的时光总是格外漫长,再整天对着些惨兮兮冷冰冰的素色,心情也不大好。”
“现在看看,有点‘新郎官’的样子。虽然不是,可就是看着喜庆。”
裴庚勾了勾唇,眼睛直直看着他,“喜庆,甚好。弟子倒是想今晚入洞房。”
柏青霄以为他在开玩笑,挨着桌子坐下,扭过头,好奇地拨弄着裴庚端过来那托盘上的小壶,十分赏脸,“这里头装着什么?”
拿过来,拔开塞子闻了闻,顿时眼睛一亮。
“灵酒?还蛮香的。”他虽常喝灵茶的多,但是对于药酒,还是十分感兴趣,尤其是这种添加了不少药材的。
他喜欢的不是酒。
他喜欢的是挑刺。不仅喜欢把里头药材全数清,再猜个酿制方法什么的。最后再想想有没有比它搭配和酿制更好的法子。
等猜出来了,他反而觉得不稀罕了。
“是补品。”裴庚眸色一荡,又恢复了平静。他坐在侧位,扶着杯盏,小心翼翼给人斟了一小杯,“用了很多药材酿制,可能比较烈。师尊喝一点就好了。”
“小里小气的,这杯还是你自己慢慢尝吧!”柏青霄笑着,直接抢过他手中酒壶,勾着红绳灌下一大口。
入口辛辣,各自复杂的药材味充斥着酒液,一番浓郁后,只剩下舌尖的辣意。
据说酒是消忧解愁之物,柏青霄摇摇头,鼻尖荡着酒香,并不浓重,但很上头。他意识被拖拽着往下,“唔,九里香,阳芯子,还有……”
他忽然觉得唇干舌燥,舔舔唇瓣,又喝了一口,晃了晃剩下一半不到的酒壶。
喝这么多,怕是受不了。
裴庚欲言又止,微微蜷起手指,心中挣扎片刻,最后彻底放弃。
他视线牢牢锁在那微醺的面上,嘴上却道,“还有什么?里面数十种灵药,师尊当真能全都辨认出来?”
“呵,小瞧谁呢?”柏青霄又尝多了几口,当真掰着手指给他数里头的灵药。裴庚不时应着,视线始终放在他身上,面前的酒杯半滴不沾。
数到第十八种,柏青霄声音越来越少,渐渐趋向于无。
数到第二十二种,柏青霄看着自己的手指,奇怪道,“咦?怎么我有十一根手指了呢?嗝!”
裴庚笑意在眼中浓重,他声线低沉,声量也很小,温柔道,“第二十三种是什么?”
柏青霄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了。他一手撑着眩晕的额头坐在椅子上,一手松松握着酒壶把手靠在桌边。粉色从面颊往下,直入衣领,蔓延开去。
手指不知不觉间松开,酒壶滑落,被裴庚抬手接住,放回桌上。
过了一会儿,没动静了。
“师尊?”裴庚抬手,轻轻握住他微冷的指尖,包裹在掌心里,“师尊?醒醒,你刚刚还没数完。”
裴庚起身绕到柏青霄面前,拉开他撑着脸的那只手。
失去支撑,柏青霄身子往前倾,裴庚向前一步,接住他。
顿时两人拥在一起。
下巴搁在硬邦邦的肩头,柏青霄不甚舒服,蹙着眉,想要睁眼,反而沉溺在一片懒洋洋中,连指尖都是一片酥软,不想动弹了。
他隐约感知到自己不该这么容易醉——至少不该一壶就倒,可陷入混沌的意识不足以支撑他的思考,努力想到一半,又在酒力下断开思绪,连自己原本在想什么都回忆不起来了。
只觉得浑身绵软,眼皮粘连在一起,所有意识被扯进一片漆黑间。
那片泡着他的温水在捕捉到猎物后,渐渐开始升温。而池中‘青蛙’却迟迟未有反应。
“师尊,外头风大。”裴庚侧过头,嘴唇在他脸上一擦而过,靠近耳朵,低声道,“弟子扶您进去休息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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