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复出身望族,从踏入仙门至今一百余年,无论是养育他的家族长辈,还是他敬爱尊重的师父,提起魔族便嫉恶如仇,一次次告诉他魔族之人凶神恶煞,善于蛊惑人心,不是善类。
一百年,他从未怀疑过这个理念,心中铭记自己的身份,此生便是斩妖除魔,捍卫一方平安。
可是直到遇到这个,他很怀疑被夺舍的元九渊,一直坚定的信念动摇了,就像是美玉上的裂缝,随着温故的每一句话,每一个神态,每一次的言行,美玉上就多出一条裂缝。
直到此刻,玉碎。
徐复豁然开朗。
温故心里稍微好受一点,鼻子泛酸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这次不是为他自己,而是为了元九渊这些年受的委屈。
原来大家讨厌他,全是因为他是魔族人。
温故心中想,他有师父的关爱,有师姐的疼爱,别人欺负他有人护着,可元九渊什么都没有。
现在很想见到元九渊,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,告诉他,你曾经的感受我感同身受,这并不是你的错。
此刻,最后一缕金色夕阳淹没于幽深的山坳。
天黑了。
作者有话要说:
阎善:他杀人了!快把他抓起来!
小九:你用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?
第二十八章 葫芦和请客吃饭
随着暮色深沉,轻薄的黑雾从地底缓缓渗出,连绵起伏地席卷山涧丛林,一弯银月挂上天空。
黑暗像一张无形的网,所到之处静寂无声,鸟鸣、虫爬的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,如同所有生物同时觉察到危险,一同噤若寒蝉。
温故轻轻拍拍白鹤瞬间绷紧的脖子,轻轻抚顺竖起的细小羽毛,“好小鹤,听师兄的,我们回去瞧瞧。”
轻柔的抚慰让雪鹤遥警惕的身形松懈,它在半空中急速旋转半圈,尾翼卷起奔腾气流,一个俯冲呼啸起猎猎劲风。
巍峨神庙耸立在阴沉的月光下,破败屋檐生满厚厚青苔,方才人潮拥挤的广场空无一人,魔族的人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阴冷,静寂。
“不对劲。”徐复擦擦嘴角血迹,目光幽暗。
温故轻轻给身下白鹤顺毛,脸色白得和鹤羽没什么区别,“……哪里不对劲?”
徐复拿起长剑,半截的剑身漆黑如墨,爬满一条条裂痕,他挽个飘逸剑花,凝神望着广场道:“我的剑不鸣了。”
剑鸣代表危险降临,鸣得越响,情况越是险恶,但此刻气氛诡异,剑却没有任何反应。
一种情况下此地平安无事,另一种情况则是状况超出的剑的感知,造成危险的人法力高强,压制了剑灵的提醒。
温故额头冒出薄薄汗,垂眼看向广场上的神庙,就在目光落下的一瞬间,突然天地之间响起一声空灵悠远的“咚”。
咚咚咚——
节奏平缓舒心,如同一阵和风细雨,似是大雄宝殿之上神憎敲击木鱼,空灵又圣洁。
伴随木鱼声,层层叠叠的响起晨钟,暮鼓,烘托起无数人声共同低念的般若心经,好像置身于山涧的古寺,尘世之中一切纷争化成云烟。
“诸法空相,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不减……”
念经的声音越来越高,声势浩大,一道冲天的金光从神庙中直升而起!
亮眼的光芒瞬间照亮半边天,如同一颗从地底爬出来的太阳,温故下意识眯起眼睛,光是从神庙里的和尚身上传来的。
随着万丈的光明,和尚身上的石块一片片破碎落地,露出原本的宝相庄严的模样,与此同时,与他争斗的道修也撕破石像封印,模样凶神恶煞,怒目瞪着和尚。
“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……”
道修张开嘴,低声念道,淡淡紫色光焰从身上亮起,光势比起漫天的金光不值一提,但却有种牢不可破的力道。
一边大日如来,一边紫气东来。
温故第一次见到这么不可思议的景象,耳边两股声音像两条互相较劲的线一样扭在一起,谁也不肯退让一步。
他扭过头想问问师兄的看法,却看到徐复目光直勾勾地望着神庙里两道斗法的人影,嘴角微微上翘,露出和城中石像如出一辙的安逸笑容。
“师兄?”
温故顿时身上发寒,拍拍他的手臂,手下冷硬的触感如同石头一样,他诧异地抬起眼,眼前徐复白净的面庞渐渐褪去血色,变成石头的青灰色,一条条石头纹理爬上他俊逸的眉眼。
徐复笑容更深,眼神平和安逸,似是长久的夙愿一朝达成,满心的轻松愉悦。
温故倒吸一口凉气,两只手迅速摁住他的耳朵,“声音一定有问题,师兄你快醒一醒!”
坚硬的纹路爬上徐复的耳朵,他修白的手指像摁在石头上,徐复没有任何的反应,此时此刻,温故心里只剩下两个字——
完了。
“你别再叫他了,此时他心里不知多安逸,可不会愿意醒来的。”
一道讥诮的声音从广场传来,温故撇过头,方才那个妖异的男人立在下方,露出皮肤结成石纹,半边身子已经化成石像,但他却毫无俱意,笑眯眯的看热闹。
温故很害怕这种怪人,警惕地问,“你怎么还没事呢?”
“我无欲无求,自然不会被魔音石化,你的师兄心中充满俗世的欲念,自然会被这魔音吸引,现在他的脑子里心想事成,不知有多快活,你为何要唤醒他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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