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韶光愣住了,台下观众也屏住呼吸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。戏比天大,难不成他这就鞠躬下台罢演了?
江祺枫很快就给出了答案,这一鞠躬之后没有其他废话,扶正了话筒再一张口,含笑之中带着点儿欠:“您看看,好在是相声演员不要脸,换了旁人这会儿该回去了。”
听到他镇定接着往下说,沈韶光才松了口气,回过神来还得给他捧一句:“您这还骄傲呢?”
“岂敢岂敢,我不如你啊。”江祺枫抬手一拦,面朝观众说:“介绍介绍我身边这位,优秀的年轻相声演员,他叫沈韶光。”
“优秀不敢当,就是个小学生。”沈韶光谦虚道。
台下的观众渐渐回过神来,或许是意识到了这么砸场子显得很没素质,也可能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让他们觉得无趣,总而言之眼下是暂时安生了。
江祺枫拍着他肩膀说:“怎么说您是优秀的年轻相声演员呢,您贵在心诚。”
沈韶光发觉这词儿跟刚才对的不大一样,心里有些疑惑,却也没问出来。“咱们这是说相声不是烧香拜佛,哪还有什么心诚不诚的?”
江祺枫啧啧叹息:“我真羡慕你。”
沈韶光不解:“羡慕什么?”
“羡慕你处在无忧无虑没有生活压力的年纪。”江祺枫的目光回到面前的上百名观众身上。“来,说说你为什么说相声?”
“您是不是说我傻的天真?”沈韶光狐疑地问。
“嗬,让你听出来了。”
沈韶光撇了撇嘴继续说:“哪儿有什么为什么,喜欢说相声就说了呗。”
“要是不说相声,你现在会在哪儿?”
“搁家睡觉。”
江祺枫噎了一下。“谁问你这个了!”
“你不问我现在会在哪儿吗,九点多了不久搁家睡觉……哦不是,搁宿舍睡觉。”沈韶光无辜道。
江祺枫拽着他胳膊解释道:“我是问你这个年纪应该在做什么事,不是问你几点睡觉。”
沈韶光老实说:“那就上学呗,也可能找工作实习。”
“看看,这是心诚。”江祺枫左手手背往右手手心里一拍,发出一声脆响。“咱就不一样了。”
“哦?”
“我苦啊,我这上有老下有小,迫于生计到处奔波。你说说咱在哪儿上班工作不是骗钱……挣钱,我这还得被人骂、被人砸。”
说着,江祺枫露出了满脸苦大仇深的神情,有意无意地用手抚了下方才被茶水溅了的衣服。
台下观众听到这儿反应各有不同,有的听明白了忍不住发笑,也有的越是明白越是忍不住嘲讽,这一片嘈杂声中有掌声笑声,也不乏唏嘘倒彩声。
这下沈韶光算是明白了,难怪突然换了垫活儿,这是要把话都堵回去。
“就您开那车,哪儿至于说的这么穷苦?”沈韶光调笑道。
江祺枫又诉苦道:“你知道什么,我那车都是借的。”
“借的?”
“嗯!就为这车,我家一周七天得病危六个人。”
沈韶光惊叹:“您这又是怎么说的?”
江祺枫振振有词:“我跟人家说借车上医院啊!就我们家,父母兄弟妻儿老小,哪个没开过膛破过肚接过骨……”
沈韶光急忙拦住他:“您等等吧,您怎么就非得开车?视血肉如粪土?”
江祺枫愁道:“这不还是迫于生计吗!开车快啊,你想想迟到得扣多少钱,四舍五入那就是一套房的首付啊。”
沈韶光掰着手指算了算,嘶了一声,问他:“不对啊,您跟我差不了几岁,怎么就艰难成这样?”
“我养家糊口……”
“您家一天病危一个,还养家糊口,您是包了八宝山?”
台下传来阵阵笑声,台上两人终于松了口气。
这场算是说开了。
江祺枫接着说:“不是,我们家人口多。”
沈韶光满脸的不信:“哪儿多了?您家几口人啊?”
“七口人啊!”
至此,垫活儿总算是说完了,进了正活儿之后两人配合的愈发稳定。
有的观众还因所谓「背叛师门」一事耿耿于怀,也有的观众释然了,听相声图个乐子,人家私底下怎么着管他什么事儿呢。
“这头一口得是您爸爸。”
“嗯!你等会儿——”
第一个便宜抛出来还有的观众没明白,再等到了第二遍,抄便宜的声音明显变大了。
“头一口,你爸爸。”
只听观众异口同声跟着接一声:“哎!”
照理说这时候捧哏的已经被抄了便宜,逗哏使用了坏正偷笑呢。
可偏偏沈韶光脑子灵活,两个年轻人搭在一起也没那么在乎死板的原词儿,当即反击了回去:“江公子,您父亲不少啊。”
江祺枫一怔,很快反应过来了,《反七口》数的是「你爸爸」,观众应了,按照意思理解那抄的应该是逗哏的便宜。
“行行行,念过书的脑子就是不一样。”江祺枫气笑了,指着他道:“等着,下回说《六口人》。”
台上台下的气氛已经恢复了正常,唯独舞台的地上、江祺枫的脚下,一地散落的瓜子皮和零碎的瓷片昭示着刚才发生过什么。
等到一场节目说完,伴随着一声「去你的吧」,江祺枫和沈韶光二人朝着观众鞠了躬,临下台前江祺枫还笑着提醒了一句:“那个大哥,这杯子钱您得结一下,我这家里人口多经济困难,可出不起这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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