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祺枫犹豫了两秒钟,接听了。
“你好,哪位?”
对面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。
“枫,是我,马见元。”
江祺枫一阵恍惚,久远的记忆涌入脑海中,那些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情了。
马见元,马老板,天津百曲园的东家,当时百曲园每天都有演出,全年无休。
不只是相声评书,还有很多其他的曲艺,像什么单弦、快板、大鼓……
但他只供场地,每天来演出的艺人各不相同,有曲艺名家,也有民间艺人。
说起此人,早些年江祺枫在天津到处混散工还没学相声的时候,他收留过江祺枫在店里端茶倒水打下手,他给了江祺枫这么一个饭碗,便是有恩了。
后来江祺枫学了相声,也曾在百曲园助演,马见元料定他会有出息,两人便断断续续有过联系。只是这两年各自奔忙,联系的少了。
江祺枫心生感慨,同时又难免警觉,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,这么多年他名气大增也好被人唾弃也罢,马老板从没跟他联系过,怎么今天突然来电话?
“哎马老板啊!过年好过年好,您今儿没忙演出?”他假笑着寒暄。
“嗐,我这儿哪有什么可忙的,早就没生意咯!”马老板笑着自嘲两句,紧接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问:“你过年回家没?有空咱俩聚聚?”
江祺枫已经明白了,这就是有事儿,于是刻意假作惋惜说道:“嗨哟真不赶巧,去年我家中有些变故,就没回去。”
“呃……”马见元一时接不上话,两人就僵持在这儿了。“我下个月得去一趟北京,到时候再聚也成。”
江祺枫客客气气道:“得,您要来了告诉我一声。”
挂了电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,江祺枫以为马见元就是随口一说,谁知人家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,三月中旬,又来消息了。
“小枫,明儿中午有空不,咱聚一聚?”
江祺枫接通电话的时候刚到后台,下意识看了看周围,掩嘴压低声音道:“行,您挑地方。”
怎么说马见元对他还是有恩的,这个面子不能不给。
第二天中午,江祺枫准时到了约见的地方,马见元已经在那儿等着了。
马见元笑脸迎人:“江/公子,咱好久没见了,你可是我园子里走出来的角儿!”
江祺枫不好意思地摆摆手:“您太客气了,喊什么江/公子,以前不都喊小枫?”
两人见面,一番寒暄之后各自坐下。等到半盏茶水下肚,马见元肚子里的事儿终于憋不住了。
“小枫,我还真有一事想请你帮帮忙。”
江祺枫神色不变,笑说:“我欠您人情,帮您是应该的,您只管直说吧。”
马见元摇头叹息,说道:“你知道,现在天津园子的生意不好做,演员都跑来北京了,咱们那儿现在连一个能压住场的角儿都没有……眼见着马上到百曲园二十周年了,我这心里着急啊!”
江祺枫放下茶杯,暗自沉吟了片刻,心里大概能猜到记得你,随即面色凝重地看着他。“你是想?”
“你能否赏光,给咱们周年演出撑个台面?”
江祺枫表情僵了:“马老板,你知道我现在是东城茶社的演员,是不能随意在外演出的。”
“只是撑场面,您唱一段打个板儿拉个弦儿怎么都行,没让您说活儿。”马见元急忙解释。
平心而论,江祺枫愿意还他这么个人情。可现在的他有太多顾虑,不比以前散落「江湖」时。
“您园子远在天津,东城平时演出排的紧凑,我实在抽不开身啊。”
马见元苦了脸,扮起了无奈:“我知道你演出辛苦,可要不是百曲园实在落魄不堪,我也不至于求到你这儿来。人说狗不嫌家贫,你得帮衬咱啊!”
江祺枫耳根子软,听他这么说实在狠不下心拒绝。
半晌,摆摆手道:“你容我想想,容我想想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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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值盛夏,这是没有空调活不成的季节。就这个天气,大多数人是不乐意出门的,还愿意顶着酷暑大老远跑来听相声的,那绝对是真爱。
今晚的演出刚结束,演员陆陆续续离开,后台空调已经关了,而大门敞开着,一面冷气越散越少,一面热气扑面而来,江祺枫和夏源各自摊在后台的藤椅上,愣是感受到在蒸笼跟前的感觉。
这会儿他俩心里都不太舒服,为工作压力、也为同行斗争。
且看这大半年吧,先有《汾河湾》那破扇子烂手绢,再有《口吐莲花》的扇子,之后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次不痛不痒的舞台事故,例如演一半发觉椅子腿儿松动、无缘无故台顶上灯灭了……
这些时不是没跟唐崇安提过,可人家硬要说是巧合,又拿不出什么切实证据,谁也没办法。
又是一场有惊无险的演出结束,后台就剩下他们俩,夏源看着杯子里的茶,却没有兴致喝。“今儿抽签了。”
第二十二章 舞台事故
此抽签非彼抽签,这是相声行话,说的是演出途中有少数观众离场。
旧时候相声艺人不容易,观众就是艺人的衣食父母,演出的时候最怕什么?最怕就是衣食父母拂袖离场。
哪怕到了今天,东城茶社的生存环境并没有那么艰难、不至于没了俩观众就喝西北风,但演出途中把观众说走了仍然是一件深受诟病的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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