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修明还鲜少有这么休闲的时候。
裴临川突然抬头看他,眉宇之间隐隐透着担忧。“三哥的徒弟不少,你怎么不考虑?”
他这是又在考虑接班人的事儿了。
张修明摇了摇头,说:“都还年轻,心浮气躁,哪里能挑的动咱们筑下的大梁啊。”
“你徒弟倒是能耐,可惜了。”
“甭跟我提这茬儿,一说我就来气。”
裴临川无奈,只好转移了话题。
“我听说老楚在南京弄了个班子,还成不?”
张修明忍不住扭头瞥他,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,那眼神倒像是看见新鲜事物了。
“你什么时候还打听圈里的事儿了?”
“这不刚打听的吗,就前两天……”
张修明若有所思,沉吟了两秒才道:“怎么说呢,那个班社他就出钱挂了个名儿,他不上台,又不乐意管里头的糟心事儿。”
“哦,这样啊。”
裴临川话音一顿,半晌没有下文,瞳孔中一抹犹豫之色已达眼底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快到饭点了,他才起身拍了拍裤子上沾的草屑和落叶,语气平静。
“初七是源源周岁,咱得给他准备一下抓周吧?”
第一百零四章 ICU
再入夜的时候,江祺枫没忍住凑近张修明小声问道:“您说通没?裴叔答应了?”
张修明瞥他一眼,神情冷峻。
“还没,你明天早上不用练别的,把《地理图》背十遍。”
江祺枫语塞,方才冒出来的那么一星半点的好奇心瞬间吞了回去。
“合着裴叔什么都说啊……”他小声嘀咕。
“别想瞒过我。这个道理我以为你小时候就该记住了。”张修明说。
江祺枫咽了口唾沫,点头应了声是,随后转身回自个儿屋里去了。
他的确老实,打心眼里就没动过阳奉阴违的心思,转过天一大早便站在花园里,一边又一遍地背着《地理图》,不知疲倦、不敢懈怠。
……
上午十点,厨房里渐渐传出响动,家里两个女人已经换上了围裙,料理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食材。
江祺枫刚从外边进来,就看见张修明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,裴临川在一旁熟练地给小孩儿喂蛋羹,这画面略显滑稽。
他又扭头看了一眼厨房里两个忙碌的身影,赶忙走上前去:“婶儿,这我来吧。”
“不用不用!你别进来,这有我们就行了。”
江祺枫被她这反应唬住了,脚步一顿,愣在原处。“那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?”
张怀玉侧过身看了他一眼,朝转角处楼梯口的放下扬了扬下巴,“待会儿裴英要去商场取货,你跟着去搭把手。”
“取货?”
“就是给源源买的衣服玩具还有图书日用品那些,估摸着东西不少,他一个人搬不过来。”
江祺枫了然。
“哦哦,好。”
裴英还没下楼,江祺枫在这屋里杵着稍显无所事事。
半晌,手中忽然震动,紧接着传来弦声旧调。
“卸职入深山,隐云峰受享清闲……”
自打上回温祺玉嫌弃了江祺枫的来电铃声,江祺枫果真就把铃声换了。
从京剧《空城计》换成了单弦《风雨归舟》。
这声音一响起,沙发上那两人都停住了动作扭头看他。于是,四道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。
江祺枫尴尬一笑,低头看了眼亮起的屏幕,来电显示上的名字着实有些陌生,是唐敬业。
国内和这儿有两个小时的时差。也就是说,此时北/京时间才刚过八点。这新人没怎么联系过他,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急事,一大早打电话过来。
“我去接个电话。”江祺枫说罢,握着手机匆匆出了门。
看他出去之后,张修明很快便收回了目光。
一岁的孩子不算轻了,就张修明抱着小外孙的这大半个小时,胳膊上承受着二十多斤的重量,难免有些血液不畅,手臂发麻。
于是他稍稍活动了一下胳膊,把怀里的孩子调转了方向,抬起头来继续看电视。
裴临川却是盯着江祺枫的背影思索了许久,突然放下了手里苹果造型的儿童碗,轻笑一声,叹道:“你这徒弟还挺老派。”
……
“小唐?”江祺枫接通了电话,在池塘边找了个空地蹲下来,手里把玩着一颗鹅卵石。
只听电话那头的声音略显低沉,似乎在压抑着情绪。“江老师,其实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这事儿,就是……东城可能要变天了。”
“哦?”江祺枫眉头微动,连带着语气也稍稍上扬。“出什么事了?”
唐敬业踌躇良久,终于沉声说道:“唐老爷子,进icu了。”
——扑通。
江祺枫手中鹅卵石滑落,不偏不倚落进了池塘,溅起一片水花。
他迟迟没有说话。
——
北/京,东城区。
医院病房外的走廊上充斥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,大门紧闭,上方「重症医学科(ICU)」的牌子亮着灯,门外的人谁也不知道里边是什么情况。
谢言沉默地坐在走廊边的长椅上,比起十天前在舞台上的容光焕发,此时此刻他面色憔悴了许多。
唐家算是人丁兴旺的曲艺世家了,不少旁支的后辈也在门外静候,唐敬业刚出去打完电话,再回来时走廊上又多了几个不大熟悉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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