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修明目光扫到墙上贴着的照片,本来泪窝不算浅,就今日忍不住红了眼,硬是撑着没落下眼泪。“当年咱们几个建成曲阑社的时候,东城使了多少绊子,你都忘了?”
谢言撇过头,做足了毫不在意的样子,“同行之间,哪能没个争名夺利?唐老爷子还对我有恩呢。”
“老二,咱们十三年了,十三年!”张修明忍不住朝他喊出声,最后挽留一句:“咱俩掰了,都得重新磨合,往后还走得动下一个十三年吗?”
谢言心里狠狠一刺,张修明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砸在他心坎上,人总是念旧的,换了谁放弃从前的十三年都不是一件易事。
这时候,手机铃声响起,打破了后台尴尬的气氛。
谢言低头看了一眼,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唐崇安的名字。
不光他看见了,后台这么点儿大,边上坐着站着的演员都看见了。
“张老师,我对不住你,咱们好聚好散、今后各自安好。”
谢言忍住了到嘴边的哽咽,一张口言语中难掩愧意,可他说出这话之后,还是拎着包转身走了。
出了曲阑社的门,谢言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,等他说了地址,司机坐直准备出发了。
“等会儿。”谢言突然喊了一声。
司机摸不着头脑,眯着眼往窗外看了半天。“怎么了,还有人没上来?”
“没,让我再看看这地方。”
司机听着好笑,现在大老爷们儿还有这么多愁善感的?“失恋了?怎么挑这么个地方,这曲阑社可是听相声的。”
夜里天色暗,司机看不清后座这人长得什么模样,又怎会知道他就是曲阑社的台柱子之一?不过也都是过去的事了。
谢言收回了目光,终于心一横,割舍了十三年的旧情。
“走吧……”
——
后台;
眼看这会儿已经十点半了,晏修文还好些,家住的近,其他演员坐车回去都得将近一个钟头,真要为了自己搭档散伙的事儿拖着旁人下班,张修明心里也不踏实。
他稍稍平复了心情,对后台几个演员说道:“天儿不早了赶紧回去吧,再大的事儿有我跟修文呢,少跟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了。”
几个演员面面相觑,相互使了一圈眼色,磨磨唧唧半天也没见谁动弹。
晏修文早猜到是这么个结果,看不过眼了催促一句:“行了行了回去吧,又不是没有明天了,有什么非得今晚搁这儿折腾?”
有晏修文发话,他那大徒弟刘笙最懂事,率先起来收拾东西回家去了,有一就有二,刘笙挑了这个头,其他演员自然而然陆陆续续都走了。
这会儿大多数人都走了,张修明终于放下了端着的架子,靠在藤椅上缓缓垂下了眼,脸上尽是疲倦的神色。
江祺枫给递了杯热茶,随即伸手搭上去给他捏肩捶背。
晏修文又停在那张合照前看了很久,终于叹了口气,眼中满是惋惜:“六个人,就剩咱俩了。”
张修明疲倦地摆了摆手,“别想了,你也快回去吧。”
晏修文迟疑了,回过头看他。“师哥,那你呢?”
“小枫在呢。”张修明说。
夜色渐浓,街上的车流却没减少,在一片车灯中穿过,江祺枫开着车载张修明往家去,到了这会儿,他突然庆幸自己是开车来的了。
万一他搭地铁来,这会儿要怎么载师父回去?
张修明还坐不惯副驾驶,上车时直接坐在了后座。碰上红绿灯停车的时候,江祺枫透过后视镜留意师父的情况,这一抬起头就看见他盯着手机屏幕,目光涣散、怔怔出神。
“师父,过两天演出怎么办?”江祺枫突然问道。
张修明放下了手机,看着他道:“你给我捧,乐意吗?”
这话吓得江祺枫险些一个急刹车,好一会才缓过神来。倒不是没跟师父同台演出过,可是以前那都有谢言在便是,仨人说群的,多半是老两口捧着他一个。要他给师父捧哏,还真没试过。
江祺枫满脸无奈道:“这我也不会啊,赶明儿接不上来或是捧腮帮子上、给您说垮了怎么办?”
张修明故作嫌弃道:“尽胡扯吧,学的时候可都教了,少跟我说不会。可把你桥惯坏了,谁家角儿没捧过几次哏。”
等到了家楼下,江祺枫把车停在底下车库,自个儿下车之后还到后边给张修明打开门,伸手扶着把他请下来。
江祺枫一直在张修明身边,平时也都是跟家住,这么些年都成习惯了,拎着钥匙开了门,顺手先给师父把拖鞋拿出来摆地上。
“师父,您不会真就让我捧了吧?”江祺枫心里多少有些忐忑,都知道捧哏很少有红过逗哏的,他原先起早贪黑练了这么多基本功,要是往后都给师父捧哏……心里不大舒坦。
张修明换了鞋走进客厅,靠在沙发上坐着仰起头看他:“捧逗之间从无高低之分,台上捧哏的给你当孙子,台下他就得是大爷,虽然没有明文规定,可是人得知恩。”
他看着江祺枫坐在自己身旁,眼中还有些懵懂,伸手拍着他肩膀说:“上台说相声不是去争尊卑贵贱,把观众逗乐了、没愧对手里这碗饭,那就是好演员。逗哏的词儿七八页纸,那都是死词儿,这么一出说下来,点睛之笔还是掌握在桌子里边,你明白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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