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从正午开始炼制,中间轮换了几次,一直到夜幕降临,明月高悬。沈不渡看出宋易凡神色有些困倦,低声道:“你先去睡一会儿,天亮时再来换我。”
宋易凡很是迟疑:“还是你先去吧……”
“我不困。”
宋易凡看沈不渡确实比自己有精神,也知道在困倦的状态下容易出错,于是不再多说,抓紧时间回里屋补觉去了。
初夏时节,正午日头出来时是极热的,夜半时分风一吹,反倒有些凉意了。这具病体实在太单薄,一点寒也耐不住,被风一拂立刻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。
沈不渡心中叹息一声,抬手紧了紧微敞的衣领。
“嘎吱”一声轻响,沈不渡抬头,见一个黑衣少年轻轻推门进来了。
是谢筠。
在换下那身脏破衣服、把自己打理干净整洁后,少年的五官竟然很是俊秀,只是面色有些苍白,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,大概和他之前屡次挨打、身体底子不好有关。但他的性格很好,话不多却十分勤快,许是对收留自己的真善宗心怀感激,他从入门后就一直在默默做各种杂活,被宋易凡等人制止了好多次也不管用。
沈不渡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遇见他:“怎么还不睡?”
谢筠:“不困。”
他说着,去把敞开的窗户关上了,又去里屋拿了条薄毯,递给沈不渡。
沈不渡没料到这孩子这么细心,笑着道了声多谢。
谢筠看着他把毯子披在身上,又上前隔了些距离坐在他旁边,指了指他手里拿着的燃石轻声问:“我可以帮忙吗?”
“谢了。”沈不渡笑说,“不过这个不好操作,还是我来吧。”
谢筠不说话,乌黑的眼睛安静的望着他,大有如果他不同意,就一直这样盯下去的意思。
沈不渡:“……”
他向来拿小孩子没办法,只好给谢筠做了个示范,然后把燃石和小刀递过去。少年双手接过,比照着沈不渡方才的动作,用小刀刮下一层石粉。第一次没控制好,他又试了几次,双手一次比一次稳,很快到了精准无误的地步。
沈不渡没料到这孩子竟真有些天分,笑着夸奖道:“悟性很高嘛。”
谢筠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怎么,没出声,只是微微垂下眼帘,端正的坐在丹炉前,手里握着燃石,全神贯注的盯着炉火。少年的侧脸被火焰映出微微暖色,神情是一种超出同龄人的宁静平和,仿佛可以一动不动、天长地久的这样坐下去,直到海枯石烂。
莫名其妙的,看着他这幅模样,沈不渡脑海中突然不受控制的再度浮现出一道人影——
他那欺师灭祖的好徒弟,谢见欢。
*
作者有话要说:
欺师灭祖倒没有
以下犯上是真的
第7章 师徒那些年的那些事儿
沈不渡遇见谢见欢的时候自己年纪也不大,堪堪二十岁。
那一年,李雍病逝,他毫无准备的接过了天涯沧海门掌门的位置。一个方及弱冠的小子接任了偌大一个门派,获得了如此炙手可热的地位,可想而知会在修真界引起多大的关注和震动。质疑嘲讽的声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,不怀好意的目光几乎要把他淹没。无数人对这个年轻人虎视眈眈,贪婪的嘴脸和趁火打劫的意图几乎藏都藏不住。
除此之外,李雍放着两个亲生儿子,却把掌门之位传给一个外姓人,也在天涯沧海门内部掀起了惊涛骇浪——李宏骏一夕之间与他决裂,诸多身居高位的长老供奉蠢蠢欲动,甚至许多不入流的谣言甚嚣尘上,说他其实是李雍的私生子,说李雍的死说不定和他有关,他其实一直在密谋篡位。
外界的威胁和内部的矛盾像两只饥肠辘辘、面目狰狞的野兽,恨不得扑上来把沈不渡撕成碎片。如此复杂危机的局势,就算李雍还在恐怕也会觉得棘手,更遑论当时二十岁露头的沈不渡。
可没有任何人能帮他。
他只能靠自己。
那段日子究竟有多难熬,纵使没心没肺如沈不渡事后也很少愿意去回忆。总之,他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,才勉强将局势稳定住,暂时坐稳了身下那个他其实从来都没兴趣坐的位置。
某天,他总算偷得半日浮闲,于是溜达着去了附近的桃花镇,去酒馆喝了二两桃花酒。
喝酒时听邻桌人说,镇子最近不安宁,前两天街上出现了一个怪物,披头散发,喉咙里会发出可怖的嚎叫,许是哪里窜出的妖怪,要吃小孩的。他们请了修士来捉,但还是让那怪物跑了,现在每天都很担心,害怕那怪物回来报复。
沈不渡听完留了心,从酒馆出来后绕着镇子转了一圈,在一座废弃的破庙外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。
他停下脚步,推门进去,看见了一团趴在神像脚边的小小黑影——对方手里按着一只老鼠,刚掐死的,送到嘴边正准备喝血。
那是彼时十二岁的谢见欢,满身煞气,神志混沌,茹毛饮血,活的像头畜生。
阴阳学中有关于“煞星”的记载,道此乃不详之命盘,凶煞入命,作祸兴殃,所到之处必会掀起腥风血雨。这在民间传说中是无稽之谈,但在修真界中却是真实存在的。有人因天生体质问题,体内真元比旁人要暴戾凶邪许多,被称为“天煞之体”,若不能采取正确的修炼方式将其控制住,煞气便会外泄甚至暴走,殃及他人。更甚者,修士会被体内煞气吞噬反控,失去神志,以嗜血屠杀为乐,成为真正的“降世灾星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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