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衣鲛人冷笑一声:“诅咒?不,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。”
他看向宋若洪:“看来镇长大人还记得我。那你可还记得,被你亲手处以绞刑的亲生儿子吗?”
宋若洪面无人色,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。鲛人看着中年男人那张面目可憎的脸,却无法抑制的想起了那个令自己刻骨铭心的人。
东泽是鲛人,传说中生存于兰海深处、非妖非仙的鲛人。
传言说他们的眼泪可化珍珠,这是假的。但鲛人体质特殊,眼泪可以疗伤,鳞片可以避毒,而若同鲛人交合,可从他们身上汲取灵气,增长丰厚修为,令人功力大增。
因此,鲛人一族曾备受各族觊觎侵略,他们本就数量稀少,经历种种掠夺猎杀后更是寥寥无几,幸存的鲛人深藏在兰海深处,与世隔绝,不和任何人类打交道。
“人类有时候和野兽畜牲没什么两样。”东泽讥讽道,“你们自诩为万灵之长,却根本毫无人性。鲛人在你们眼中就是砧板上的鱼肉,你们恨不得把我们的眼珠子挖出来,每一口肉每一滴血都不浪费的吞下去,来为你们赢得长生,增长修为。”
沈不渡没反驳。虽然鲛人言辞偏激,但他不得不承认,许多人类,就是对方口中的样子。
“我曾经有个妹妹。”东泽攥起双拳,因情绪激动,手背上也渐渐生出一层晶莹剔透的青鳞,“她被一个花言巧语的人类哄骗,要离开兰海跟他走。我拦不住,于是她嫁给了那个位高权重、在你们修界呼风唤雨的人类。”
“然而仅仅三年后,她死了。”
“我不知道她是如何死的。但有时候做梦会梦见,梦见她躺在床上,身下全是血,眼眶里是空的,肚子被人剖开,五脏六腑全部被拿走,摆成漂亮的花样,装进了人类的餐盘。”
沈不渡和谢见欢听的蹙起眉心,凤策脸上一贯的从容笑意也消失不见,神色冷淡的站在那里,一双金色瞳孔竟阴暗的让人看不到底。
“他们杀了我妹妹,竟还不死心,经常会派人来兰海搜寻其他鲛人的下落。我们日夜提心吊胆,狼狈躲藏,一年前我不幸被发现了踪迹,重伤之下不得已逃出兰海,躲进了兰海古镇。”
然后在那里,他遇见了此生见过的最好的人。
彼时他化成一尾蓝色小鱼,奄奄一息的浸在浅滩里。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发现了他,把他小心翼翼的救了回去。
他在少年的悉心照料下,伤势渐渐好了大半,一天晚上他化回人形准备逃走,却正被少年撞了个正着。
东泽对人类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,尽管少年照顾了他这么久,但他不能保证少年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后,不会生出什么其他想法。
毕竟人类的本性都是一样,贪婪的令人作呕。
他杀机毕现,一把掐住少年的脖子,因极度警惕和紧张,手臂和耳后渐渐浮现出一层青鳞。
少年震惊的看着他,却并没有呼救,大大的眼睛看着他,里面没有恐惧,也没有他想象中的贪婪,只是一如既往的澄澈温柔。
东泽没能下得去手,放开了他。
后来他知道,少年叫宋珣,是兰海古镇镇长的儿子,从小读书很好,一直在准备今年的秋闱。
“背书太难了。”宋珣忍不住冲他抱怨,“但我爹很严格,如果今年考不上,我一定会挨骂的。”
东泽看着少年皱成包子的脸,既觉得可爱,又忍不住心生悲凉。人类少年最大的烦恼是怕挨父亲的骂,可他们鲛人却要日夜为自己的姓名担忧,可见创世主是如何的不等不公。
宋珣似乎意识到了他的低落,放下写文章的毛笔,轻轻握住了他的手:“考中举人就可以做官啦,到时候我离开这里,去个安静隐蔽的地方,你和我一起走,我保护你!”
东泽只当是听笑话:“你保护我?”
“对啊!”宋珣说,“你看,我爹是镇长,大家都听他的,到时候我也做个官老爷,训练一帮厉害的官兵,然后把你藏在我的宅子里,谁敢来伤害你,我立刻把他打出去!”
东泽想说你太天真,不知道那些修士多么可怕,再多官兵也是打不过他们的。但他看着少年无比认真的眼神,却突然忍不住心生期冀。
这似乎是个可行的法子。那些人只知道鲛人在兰海,若他离开故乡去陆地上生活,或许就不会被捉到了呢?
虽然长时间生存在地面上有些痛苦,但想到有宋珣陪着他,东泽竟然觉得自己可以忍受。
“好。”他捏了捏少年的手指,认真说,“我等你。”
可惜,还未等到秋闱来临,宋珣的父亲,宋若洪发现了东泽的存在。
看着中年男人目光中熟悉的兴奋和贪婪,东泽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了。
——事实就是如此可笑,不仅是修士,居然连普通凡人都打他的主意,妄想吃他的肉来获得长生不老。
但人类不是东泽的对手,他打退了围追上来的下人,在众人惊惧畏缩的目光中对宋珣伸出手:“走!”
宋珣却摇头,目光悲伤:“对不起,我现在不能跟你走……”
他有家,有父有母,不能如此任性。
东泽焦灼道:“那你怎么办?”
“父亲顶多骂我一顿,没关系的。”宋珣安慰地冲他笑了笑,挥手说,“阿泽,你回海里等我,等我今年考中,立刻就去找你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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