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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家”这个字让我无措,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于是匆忙撞进屋外的寒风,只当作什么都没听见。
    第36章 无法解构的大象
    裴雁来的车停在一家门庭冷落的清吧门口。
    酒吧面积不大,灯光昏黄,角落竖着麦克风,不知道是客人还是驻唱,半个屁股坐在高脚凳边,正在哼民谣。
    声音低哑,可惜音响质量不好,杂音很大,但仔细听,能听出在唱Allan Taylor。
    吧台不远处的圆桌旁有人在招手,裴雁来在对面坐下,我才后知后觉他今晚约了人。
    我坐在吧台,裴雁来背对我,肩背挺拔好看。
    他约会对象的脸我看得清晰,是棕发绿眼睛的外国人,三十多岁,脸上带点雀斑,事业线格外丰满,快从鸡心领毛衣里挤出来。
    两人相谈甚欢,我眼看着她叉走一块裴雁来面前的生巧,然后裴雁来就不再碰它了。
    他瞎讲究的毛病此刻成了中和我胃酸的碱,让我不至于醋得反胃。
    我抬手叫来服务员,“麻烦给那桌再上两份生巧,两套餐具,谢谢。”
    酒吧里跨桌点单的事屡见不鲜,但两方兼顾的比较少见。服务员准备餐点时多看了我两眼。
    两份生巧落在桌上,我看见女人诧异地耸耸肩。
    我左手边突然坐下一个男孩儿,他笑起来脸上有酒窝,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。
    “嘿。请问您一个人吗?”
    果酒度数很低,我喝起来没有压力:“不买国债。”
    他一愣,很快摆手:“不不不……我是学生,N大心理学院,大四。”
    小男孩实诚,真从包里摸出一本深绿色学生证。
    我囫囵看过,记不清是姓包还是姓旬。学生证是真是假,我也并不关心。
    新点的生巧裴雁来也一口没动。我心里郁结:“不聊骚。”
    这弟弟表情僵住,不着痕迹往远处挪了几厘米:“如果让您误会了不好意思。我钢铁直,女朋友谈两年了。我马上就毕业了,但还缺一份实践材料,是来酒吧做社会调研的。”
    他神情不似作伪,我端起酒杯的动作一顿,说,抱歉。
    他连声说没关系:“您方便帮我个忙吗?很轻松,只是聊聊天。虽然我还没拿到资格证,但我用身家性命担保,谈话具体内容我不会对任何人泄漏。您可以相信我。”
    哦,那外国人冲裴雁来抛了一个媚眼。
    我猛灌酒,旋即一阵耳鸣:“想问什么。”
    “感情经历?”
    我觉得好笑,心想你们的调研主题到底是什么?花钱喝闷酒算不算倒霉爱情的沉没成本?
    “太长,不知道从哪儿说起。”我实话实说。
    “那请您闭上眼。然后,请您不要想象一头白色的……”
    我把眼睛闭上,很快又睁开:“白象效应?这个我知道。”
    很经典的心理学效应。人给自己遗忘强暗示的同时,也是对信息再认并加深的过程。所以越想忘什么就越忘不掉。
    他尴尬笑笑:“哦,我的意思是,您可以说说您最难忘的恋情,比如初恋?当然,也可以聊聊别的。”
    我有些走神,歪着头,眼睛黏在裴雁来背后。背肌把衬衫撑得挺阔,他抬手或呼吸在平整的布料上蔓生细微的线条。
    从容不迫是他优雅的底色,我在不光滑的玻璃灯散射下,看到截然不同的自己。
    是漫长的沉默,大学生肉眼可见地坐立不安起来:“不好意思,是不是我太唐突了?”
    “……不。”裴雁来起身去了洗手间,我终于挪开视线:“只是想到一些事。”
    我贫瘠的情感生活里,能提的左右不过一个裴雁来。
    如果单恋算初恋,我苦中作乐地想,那我见裴雁来的最后一面是不是也能算分手。
    一杯酒喝完,我又加了一杯,这回点的是马提尼。
    “我的……初恋,”这个词我说得有点磕巴:“我初恋和我之间,就存在一头白象。”
    大概是酒鬼思维比较抽象,大学生眉一挑,没听懂:“怎么说?”
    我指尖沾酒,在桌上比划出两个火柴人,左边是裴雁来,右边的是我,中间加了一个巨大的圆。
    “白象在命题中是需要被遗忘的本身。我从来没想过忘记他,所以他这个人并不是白象。‘分手’才是。”
    “我越想当那天从没发生,就越清晰意识到它的存在性。反反复复,停不下来,控制不了。”
    “在漩涡里躺平本身就是一种自虐,你应该明白的我的意思。”
    我在右侧的小人身上打了个叉。
    大学生点头,很快开口:“人在分手后出现这样的应激反应是很正常的,不止您一位,不用太担心。最直观的建议是,开始一段新的恋情,向前看。”
    马提尼是中性酒,但对我来说算烈,一口下去烧到心肺,眼眶有些酸涩。
    “但我在原地踏步快十年,早不知道哪儿是前了。”
    “……啊。”他应该没见过我这样的痴情种,沉默几秒才回:“那是还想复合?”
    我不置可否。
    鸡尾酒杯像漏斗。杯口撑开的圆面很大,我低头,波澜不起的液面上映出一张熟悉的脸。
    帅是唯一的优点,它阴郁,病态又空洞。
    “那…既然白象是你问题的根源,那我们该把白象解构。就像做数学题,逆向推理把题目拆解,矛盾根源自然而然出现。”他舔舔嘴唇,在我画的圆圈上也打了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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