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这样他不得不离开军营回到故乡。
按理他这个情况应该是会给安排好工作的。
林青禾这样想的,也就这样问了出来。
周建业道,“我的眼睛是再也不能开车了,团里给我安排了县里钢铁厂保卫科的工作。可咱家人知道自家事。钢铁厂那是多么重要的地方,我这眼睛去,这不是添乱吗?
再一个,咱屯里前两年也饱受山里那些野猪野狼之苦。这里比起钢铁厂更加需要我。”
“是我们拖累了建业。”
“是啊。”
……
晚上林青禾躺在周建业家西屋炕上,脑子里还在回忆着晚上吃饭时周建业说的话。她想着这个专题采访,刊登出来能让更多人记起这些曾为共和国事业付出过的军人们,更重要的是上行下效之下也许能帮助他们改善生活环境吧。
第二天午饭前林青禾就坐着山里屯的驴车离开了。
接下来的两周时间里,东北冰天雪地的气温极低。鹅毛大雪下个不停,林青禾名单上的老兵又大多是在农村的。这几次她再没了那个半路遇上驴车的幸运,只能自己腿着走。
地面上雪本就积得很厚了,再加上风雪中前行,步履艰难,林青禾走得摇摇晃晃的。她用围巾包了半张脸,但因为哈气和冷空气的交替围巾上都挂满白霜。没多久就连眉毛和眼睫毛上也结了白霜。
当饱经风雪的林青禾,犹如一个移动雪人站在铁轨前,望着白雪皑皑中那一处小房子时她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。真遭罪啊,脚都冻麻没知觉了。
今天她要采访的这位是卢向阳当连长时候的班长王大力。
这位同志转业后被分配到县公安局,运动中他因为不愿意听激进派的指令抓人,公安局被革委会取缔。他本人也被靠边站,被调到县火车站当站长。要不是曾经上阵杀敌的军人身份他都可能还会被下放。
他们县这个火车站还是民国时期修的,风雨多年也没有经费重修。卖票窗口离站台老远,说是站台其实就是铁轨边上一块还算平整些的空地。而他说是站长,手底下管着的一塌拉子就是一卖票的老同志。
王大力知道林青禾的身份后就很激动。一声声真情实感的嫂子,听得林青禾都心热。
他和林青禾说了很多卢向阳以前的事。说他一开始不服这么个年轻的连长,当众向卢向阳挑战,逼得他不得不出手,然后把自己打趴下了。那会他就是个兵痞子大刺头,卢向阳每次看到他就皱眉。可在战场上也是卢向阳救了他,悲背上还挨了一刀。
那以后不只是他,他们连上下再也没有对卢向阳不服气的了。
林青禾听着,顺着他的描述,仿佛看到过往那一幕幕……
原来他被称为兵王;
原来他带兵的时候是这个样子;
原来他对自己的兵挺能说的,能鼓励落后的新兵,还能安慰想家的老兵。
原来18岁的卢向阳就敢深入敌区,还救了几个战友。
从王大力的站长室出来的时候,林青禾这些天以来第一次想到卢向阳。她两个礼拜走了好几个地方,火车客车公交车驴车的交通工具坐了大半,忙到没有时间想起他。
被林青禾惦记着的卢向阳此时正带着人在野外训练。京都下着雨,但是对这些人好像全无影响,卢向阳面无表情地指挥着,任大雨浸透他的衣服,那些士兵们也是一样,并且不折不扣地完成命令。
……
20天的时间还剩下最后两天半,回京坐火车要一天半,第二天就得回军报报道。林青禾想了想,还是决定回家一趟,哪怕只能在家里住一晚。
等林青禾赶到林家小院门前时,天都黑了她也变回了那个移动雪人。
怕爸妈心疼,她在门口整理着自己想抖掉身上的雪。林青禾解开围巾甩了几下,把围巾上的雪都抖掉后才重新围上。她两手冻得发红,本想揉揉脸,但一碰脸就疼只能作罢。
看着屋里透露出来的昏黄灯光,林青禾眼一红鼻一酸,就落下泪来。
“谁啊?”林建国串门溜达回来,举着个冰灯回来,就看到自家门前有个人影站着。
“爸!”林青禾听到她爸的声音转身向着林建国跑了过来。
“诶?”林建国刚在老兄弟家喝了几口酒,这会还有些迷瞪,他怎么好像听到大闺女的声音了。
林青禾跑到林建国身边,吸吸鼻子,闻到一股酒味。
“爸,你是不是又上满园伯家喝酒去了,不是都和你说过让你少喝点嘛,你这……”
“禾儿,小禾?”林建国看着眼前的大闺女,感受到闺女搂着自己的胳膊,他打断闺女的喋喋不休惊喜地叫了声。
“嗳!”林青禾看着爸爸不敢置信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发酸。
“爸,咱回家。”
“孩他妈,青谷,青苗,青麦。小禾回来了,小禾回来了!”
还没进院子呢,林建国就扯开嗓子喊。
很快,林家堂屋的门咯吱一声打开,冲出来一团极快的影子,然后直直地抱住林青禾的腰。
“大姐小麦儿好想你!呜呜呜呜呜。”
林青禾怕自己身上太凉,冷到弟弟,赶紧把弟弟拉开。
“大姐这不就回来了吗?快起来,进屋去,冷死了。”
“禾儿!”方秀珍和林青苗也走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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