谨贵妃却仿佛无知无觉一般, 神情哀伤地望着他,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。“陛下……”她语带哽咽,双目含泪, 望过来的目光充满忧伤:“臣妾……真的好害怕……”
皇帝以前并不怎么喜欢看美人垂泪,总觉得那是无能软弱的表现。可如今, 这样一个花容月貌的美人坐在病重的自己身边, 不住垂泪, 他的心头泛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觉——
他并不觉得这样的谨贵妃矫情懦弱,反而觉得她对自己情深义重,真心实意。
那些先前阻拦不住的恶念, 如同潮水一般逝去。皇帝心头泛起无边的怜惜,他将谨贵妃拉进怀里,像是哄小孩子那般,轻轻拍打着她的背,柔声问道:“怕什么?”
谨贵妃却什么都不说,只是默默摇头,眼泪止不住往下流,很快就沾湿了皇帝胸前的明黄寝衣。
皇帝一病就是两个多月,朝中上下无不议论纷纷。只是大多只敢私底下议论,几乎没人敢拿到明面上。太子依旧勤奋好学,只是每日下课之后,会到皇帝寝宫问安。
而宫中的明华殿,这日悄无声息住进来一个人。
徐空月得到消息,眉心微微蹙了起来。回禀消息的探子还跪在底下,说:“我们暂时还未能查探到此女子的任何消息,如今只知道,她是被太后带进宫的。”
“太后?”徐空月轻声重复着。要不是今日提前,他恐怕还忘了宫中还有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太后存在了。
这位太后仍是先帝的原配,从太子妃起就一直陪伴在先帝身边,对外一直贤良淑德,颇有善名。当年皇帝之所以能从先帝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,与其说他天资聪颖、深得先帝喜欢,不如说是因为他的靠山,乃是这位太后娘娘。
然而扶持辅佐两位帝王,还并非这位太后的过人之处。真正让徐空月感到敬佩与忌惮的是,这位太后从元和十年起,就一直称病,不见外人。而原先属于她的势力,要么辞官归故里,要么流放外任。乍一看,她就如同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,再无半点权势。
但是徐空月却知道,即便如此,皇帝依旧深深忌惮着这位太后。所以他不敢明目张胆设局陷害,只是一步步引诱着,让南嘉长公主因一步之差,再无回头之路。
他的食指在桌面上轻敲两下,细细思考着太后在这时往宫里塞人,究竟有什么理由?更何况,塞到哪里不好,偏偏要塞到明华殿。难道那人与明华殿有什么渊源?
可思来想去,仍是想不明白。许久之后他道:“再去查探,必要时,可前往南岭郡王府。”一想到此人出现在计划外,徐空月的眉心就狠狠皱起:“务必要查出此人的身份来历。”
宫中,皇帝寝宫。谨贵妃依旧端着药来到皇帝面前。
这几日皇帝的精神面貌越发不好,整个人萎靡不振,还时不时陷入昏睡之中。然而谨贵妃的面色并不比他好看多少,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着、憔悴着,就连专心读书的赵垣珩都看出来了,问她:“母妃可是有什么心事?”
他终于记得只唤“母妃”,而不需要谨贵妃一遍遍提醒。谨贵妃心中有了些许安慰,她无比温柔的摸了摸赵垣珩的发顶。
从前那个垂髫小儿,如今已经长得快和她一样高了。她心中有了些许安慰,柔声道:“母妃没有什么心事,只是希望珩儿能好好读书,长大了要为天下百姓谋福祉。”
她从前不会说这种话,只会说:“珩儿要好好读书,快快长大。”赵垣珩为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:“娘难道不希望珩儿长大了,将那些欺负过娘的奴才都打板子吗?”那时他们还住在简陋破败的庆仁殿,珩儿学识不多,平日听得最多的就是那些宫人叫嚷着要打死那些奴才。
赵垣珩虽然心中觉得奇怪,可是一想到自己如今深得父皇,母妃对自己的期望有所变化也是很正常的。于是他在母妃手底下稍稍蹭了蹭,表露了好久不曾外露出的亲昵。“母妃放心吧,太傅都夸儿臣是贤明之才。”
谨贵妃百感交集。她很想像以前那样,将珩儿搂在怀里,狠狠夸奖一番,但是一想到如今珩儿已经长大了,伸出去的手就只能无力收回。
“爱妃在想些什么?”谨贵妃将勺子递到皇帝唇边,却迟迟没有收回,皇帝不得不出声问一句。或许是人在病中,他疑心更甚从前。有时谨贵妃一个发呆走神,他就想探究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,有没有谋划什么?
但随即,谨贵妃湿漉漉的眼神望过来,格外苍白消瘦的脸颊,楚楚可怜,我见犹怜,就不由得让他叹息一声,随后打消所有的疑虑。
“臣妾在想……”谨贵妃的视线望向他,却又像是透过他,看到了什么,脸上担忧混合着欣慰,“珩儿长大了,可臣妾有时宁愿他还像小时候那样,扑进臣妾怀里撒娇。”她说着,仿佛也知道这些话有失身份,于是眉目低垂,乖顺得简直像是一只无害纯良的小白兔。
皇帝怜惜之心又起,忍不住握住她的手,宽慰道:“孩子长大了,自然不能再同小时候那样,无忧无虑撒娇。”
“陛下说的是。”谨贵妃低垂着眉眼,低低应道。随后又舀起一勺药汁,递到皇帝嘴边,“陛下,喝药吧。”
皇帝张嘴将药汁喝进嘴里,但随即胸腹间又是一阵剧痛,疼得他眼前发黑,红的刺眼的血不断从嘴角流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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