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空月唇角露出一丝苦笑,却什么也没说,只是之后更加注意她的一举一动。可皎皎尽管脚步不稳,却始终没有再流露出半点虚弱。
终于到了皇陵,众人在小皇帝的带领下,一遍遍哭嚎叩拜。等到大礼完成,封墓石缓缓落下,轰隆隆地巨响声中,多日来不曾掉过一滴眼泪的皎皎,再度落下泪来。
从今往后,这个世上就再无疼她、爱她的至亲了。
***
太皇太后的丧礼刚过,朝中便有人提起立后一事。徐空月并不觉得稀奇,当日太皇太后留下遗命,本并不是什么秘密。只是朝臣对此意见不一。
小皇帝坐在龙椅上,看着底下朝臣们吵成一团,面沉如水,如同看着什么老套的猴戏。
徐空月却自动屏蔽了所有的争吵,只是目光悠悠投向小皇帝身后的珠帘。之前皎皎便是坐在那里,听着朝堂上的所有声音。然而自从太皇太后葬礼结束之后,她便紧跟着称病,已经接连好几日不曾出现在珠帘之后了。
她从前就总是假托身子不适,拒绝了很多朝中命妇的求见,是以这一次即便真的病了,也没人怀疑什么,更没人在意什么。
唯有徐空月始终在意。可他的人无法从明华殿里打听到有用的消息,只知道章御医已经许久不曾前来为皎皎请脉了。偶有章御医亲自前来,不过坐了一盏茶的功夫,便提着药箱离去。
徐空月也曾亲自前去明华殿,皎皎却始终不肯见他。他心中焦急,却又没有别的办法,只能日日去找小皇帝。
经过雪地里的一番畅谈,小皇帝对徐空月越发亲近,时常缠着他问一些军中见闻或是民间趣事。
徐空月便挑了一些讲给他听。只是讲完这些,他总要打听一番皎皎的近况。太皇太后是皎皎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,她的离世,皎皎不可能无动于衷。所以她的“病”极有可能是真的病了。只是他却不知她病得怎样,严不严重,有没有吃药?
皎皎虽然不见他,却不会不见小皇帝。于是他便千方百计套着小皇帝的话。
小皇帝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,皱着眉道:“皇姐病得有些严重,今日我去明华殿看她,她都不曾起身。”
他虽然不满太皇太后留下的遗命,但是对娇娇的感情并不是作假。知道她病了,还是很担忧的,于是特地前去明华殿看望。但是皇姐在寝殿内,他不好近前去看,便隔着重重纱帐,遥望着里面的倩影,问候一句:“皇姐今日感觉怎么样?”
纱账之后,皎皎虚弱的声音响起:“小病而已,陛下不必担忧。”只是话音刚落,便响起了两声咳嗽。
小皇帝是小孩子心性,听皇姐说“不必担忧”,便真的没有再担忧什么,只是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一句:“皇姐还是快些养好病,这几日你不在,朝堂之上吵得愈发不像样子。”
纱账之后,似乎传来了一声无可奈何的轻笑,随后皎皎低哑的声音含着浅笑响起:“好。”
徐空月听完他的讲述,眉头皱成一团。
小皇帝瞧见他的反应,才觉不对,忐忑问道:“可是……有什么不妥?”
徐空月怎么能告诉他,分明是哪里都不妥。皎皎那样的性子,倘若不是病得严重了,怎么会不见小皇帝?他虽然不知皎皎究竟与先帝达成了怎样的条约,才会回到宫中做这个“慧公主”,但观往日,她对小皇帝的好,并没有一丝一毫作假的地方。
所以她怎么会因为一点儿小病而不见小皇帝,更别提数日不去早朝?他心中越发觉得不好,但是却没有办法同小皇帝说。
好在小皇帝瞧着他的脸色,也没再追问什么,只是问道:“将军您要现在去明华殿吗?”
小皇帝不会无缘无故这样问,徐空月露出疑惑神情。
小皇帝重重叹了口气道:“朕问过兴安了,皇姐连章御医都不见。”
徐空月想到自己打探来的消息,“可章御医不是去过明华殿……”话还未说完,他便想通了——去过不代表他就为皎皎诊过脉了。倘若皎皎执意不肯就医,就算章御医去了,也不过是白跑一趟。
“兴安说,章御医每次去请脉,皇姐都避而不见。”小皇帝的话证实了徐空月的猜想。只是忽然之间,他想起一个一直以来被自己忽视的问题,“公主的贵体一直都是由章御医问诊的吗?”
小皇帝点点头:“是啊,从皇姐回宫之后,一直都是章御医负责。”
徐空月面色顿时微微发白,他问:“章御医是在公主回宫之后,才开始为公主问诊,还是在公主回宫之前,就为公主问诊?”
小皇帝不解,“有什么区别吗?”
当然有区别。章御医一直以来都是为太皇太后请脉的御医,倘若他在皎皎回宫之前就一直在为皎皎请脉,那么在旁人眼中,他就不可能同时为在南山行宫的太皇太后诊脉。
除非皎皎也一直身处南山之中,而非她回宫之时所说的承天寺。
那么,她的身份是否有假?
徐空月敢保证,只要这一点被旁人得知,那么皎皎的身份便会立马暴露。
事关皎皎的身份问题,徐空月不能对小皇帝透露半点。他虽然不知道皎皎是怎么想的,将来又会如何去做,但观小皇帝如今的模样,似乎对此事并不知情。于是他也不打算多说什么,只是向小皇帝告退,而后匆匆赶往太医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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