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梓童瞥她一眼,主仆二人暗自偷笑。
身上少了累赘,温梓童便能跟上队伍,终于坚持着走到皇城东边的永辉门,然后自那道门入了皇城。
皇城虽比不宫城禁得严,却也鲜少有平头百姓在此闲逛,故而花车队伍不像之前行的那样缓慢。用了不到两柱香的功夫,浩荡的花车队伍便抵达了隆云寺。
慈眉善目的皇家寺院住持,早已头戴毗卢冠身披素霓袈裟,携数百弟子虔敬候于寺院大门内。
待载着佛祖铜像的花车一入寺门,他们便双手合十着跪地恭迎。
霎时间,几百个光头在烈日骄阳下,贝联珠贯的排布齐整。让人只觉光芒刺目,晃得睁不开眼睛。温梓童头回见这等场面,颇觉得震撼!
过去即便是身处后位时,这等场景也是难得一见的。她步子不由得顿了下,素容轻轻推她一下提醒,她才重又跟上队伍,一路护送着花车往正院去。
温梓童心中仍为先前场景动容,竟一时忘记了今日来此的目的。直至步入正院后,一眼瞥见坐在观礼台的李玄愆正起身站起,她才忽地心中一颤!想起为何而来。
李玄愆一身华冠锦服,束带蹑履,较月前在便殿见那面时要庄肃许多。只是那张俊逸绝尘的脸上没半点肃杀之气,穆如清风,令人神往。
今日他是代替宣孝帝前来观礼,故而仪仗也是格外威严。黄罗盖伞,雀翎宫扇,样样不得少。便是恭迎佛像时,他也只是从椅中起身致敬。
温梓童也不晓得为何,这才是远远看上一眼,她就心如鹿撞,双腿微微发抖……
盯着李玄愆看了一会儿,她逐渐平静下来,然后告诉自己:刚刚那些奇怪反应不过是走路太多累的。
果然素容和椒红也是这样想的,待队伍停下,椒红便声动嘴不动的偷偷问了句:“姑娘可是累着了?”
温梓童也没转眼看她,只赞同的“嗯”了一声。正在这时,梵钟被人撞响,闷沉肃穆的声音在耳边低回,温梓童被这声音唤醒,匆匆收回留恋在外的目光,学着他人那样也低下头去,似在虔诚的颂念心经,上酬慈荫。
佛说世人有一百零八种烦恼,故而这梵钟便也撞了一百零八下,以示烦恼皆去。
待钟声停下,众人顶礼三拜。拜完温梓童睁眼抬头,见李玄愆已坐回了椅中。她前面站着无数身形颀长的光头,穿过这些看观礼台上的李玄愆,着实有些费劲。于是她放弃继续偷看李玄愆的心思,转眼看起了佛像。
这边佛像已被几位僧人抬着,请入花亭内的座中。而座又安置在一个巨大的金盆里,铜像落下,便有小半截身子沐在香汤里。
金盆前摆置展具,木勺,一旁有高僧恭说颂词。善男信女们分作两列,逐一上前虔爇宝香,之后拿着木勺舀盛香汤,为佛祖铜像净身。如此便可分得一块乌菜水泡的饭团,名曰食乌饭。
百人的队伍分作两列,很快便会轮到温梓童,是以她不由心下一紧,复又转头看看李玄愆。见他果然正看着这边,心下更是畏怯!
她混迹于人群中,李玄愆必然发现不了她,可一但单拎出来上前,李玄愆定能一眼认出是她。那样过会再让椒红去送手帕,便很容易露馅。
这时她不禁又埋怨起自己的贪心来!明明今日她可以不来的,只让椒红混入花车队伍来送这帕子便好,可她就是想亲眼看见李玄愆接过帕子时的神情……
哎,现在说什么都迟了。眼看着还几人就要轮到自己了,温梓童越发的心慌意乱。
正巧这时,上回见过的那个叫何开的公公走到李玄愆身旁,附耳小声说话。李玄愆微侧着身子,眼神随意的落在脚下玉台上。
温梓童便看准这个时机,与前面的素容换了位置,先一步去佛像前上香舀汤。待何公公的事情禀完,这厢温梓童也已然过完礼数,拿了乌饭团子从佛像后面悄悄的走了。
之后的绕佛仪式因着不再排布方阵,所以对人数清点上也不会太经意,没有人留意到队伍里少了一个人。
正院举行着盛大的仪式,整个寺院的僧人皆聚集在正院,故而温梓童偷偷潜入后院时,并没有碰到什么阻拦。她按与两个丫鬟约定好的,提前藏身在后院的假山洞里。
按照仪程,待余下的几个仪式进行完,僧人们便会护送佛像回正殿。而皇子则会被延入后院,与住持同在五观堂进一顿素斋。至于善男信女们,则要去北湖放生。
而温梓童藏身的这座小假山,正是去五观堂的必经之路,且四面较为开阔,视野极佳,正好能仔细观察李玄愆行来的一路。
如今高柳新蝉,正是初初觉热的时候。方才在外面烈日杲杲,温梓童还有些畏夏,可一躲进这山洞,突然又觉冷飕飕的!
外面薰风拂拂,可那暖融融的风一但穿过石缝进了洞里,竟变成飒飒的阴风,有些侵人肌骨。特别她今日穿的还较单薄。
温梓童略局促的咽了咽口水,轻轻搓热掌心,眼睛透过洞前的一个小缝隙向外望去。此时大家还都在正院,这边没有半个人影。
洞内窄狭,她站得累了,便将额头抵在石头上歇歇。也不知这样等了多久,终于远远看见有队人朝这走来!只是日头太强,看得闪眼,看不真切。
温梓童抬手揉了揉眼睛,再定睛仔细辨认,果然笃定那一行人是李玄愆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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