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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屋子里泛着一股成年老旧的潮湿霉味,夹杂着隐隐约约的药味,一张桌子,一张床,床上酣睡着两人,轻浅的呼吸声不绝于耳,一人是病重的青平峰,一人是他儿子青智,青智还小,三人挨挤睡一张床,谁叫这房屋总共也才两间,除了书柜上几本泛黄的书,家里寻不出一样值钱的东西,冷飕飕的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成了问题。
    薛氏给妇人倒了杯茶,让她将就坐在方杌上,不太熟络的寒暄:“昨儿个就觉得冷的异常,没想到今儿就下起了鹅毛大雪,这鬼天气真是要冻死个人。敢问你贵姓呀!”
    妇人走了大老远的路,浑身冷颤劲还没过,她吸吸鼻子:“别人都管我叫孙婆,这天确实冷,我也是做着这一行,总得雨里来风里去的,也是没得法子。”
    她瞧了眼桌上磕破一角的茶盏,乐呵呵道:“你家姑娘的情况我都了解,听方婆子说姑娘长得很是水灵,要姑娘她父亲还是教书先生,定是能谋得一门好亲事。”
    说着往那床上病怏怏的青平峰一瞥。
    薛氏叹气道:“谁说不是呢?这一般的人家也不想让人拖累了去,好点的人家眼睛也是往上长的,实在难找到一个合适人家。”
    “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要是青大嫂子对城里这户人家还算满意,那就是门好亲事。”孙婆子两颊红彤彤的,似两抹彩霞,和这昏暗的屋子极不搭配,她拿着绣花的滚金边帕子擦了擦鼻尖,手上偌大的翡翠碧绿戒指明晃晃闪人的眼。
    薛氏情不自禁地盯着瞧了一眼,须臾道:“那你且说说看,是城里的哪户人家。”
    孙婆子道:“是城里孟大人家的儿子想要娶亲。”
    薛氏想起孟家来,孟家家主一共有四子,其中一人是庶子,老大死于意外,老二天生是个残疾人,老三常年在外不归家,只有庶子老老实实待在府里读书,难道是要为庶子选亲,可即便再是庶子,这门第也不是他们这种人家高攀的上的,那就只剩下那个残疾,薛氏心里头微微一紧问道:“那是孟府的哪位公子呢?”
    孙婆子沉吟须臾,道:“是排行老二的二公子孟磊。”
    话一出,薛氏脸色暗淡下去,喃喃道:“这谁家的女儿嫁过去不都是守活寡吗?听说连吃穿都费劲呢?”
    孙婆子讪讪一笑道:“嗳,话也不能这样说,这嫁过去说不定是享福的日子呢?吃穿有人伺候,一过去就当少奶奶,享不尽的荣华富贵,也就这位公子缺个说话的伴,你家姑娘要是过去,也就当朋友那样处着,又不用为生活琐事操心,像那些个有钱的公子哥,哪个不是三妻四妾,哪个不是寻花问柳的,还省得这些个肮脏事来烦人不是。”
    薛氏低下头来不做声,孙婆子窸窸窣窣从怀里掏出一块用黄丝绸包裹的金叶子片,把这些金叶子连同黄丝绸放在桌上,比烈日当空的阳光还要耀眼万分。
    薛氏哪见过这么多的黄金,只觉得那黄橙橙的一片让人移不开眼。
    孙氏又把丝绸布包好,盈盈笑道:“要是青大嫂子答应这门婚事,这些金叶就归青大嫂子了,以后该有的礼数也都会到位。”
    薛氏又沉默下来,这几年熬得太苦,熬了一年又一年,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尽头,感觉已经熬到了油尽灯枯之时,她狠狠心道:“行。”
    青黛在这边屋子里一字不落的听着,妇人踩着门前的雪咯吱咯吱走的老远,像踩在人的心上,一下一下的,鹅毛大雪纷纷洋洋洒下,很快就将脚印覆盖住,就好像从没有人从这里走过。
    薛氏一打开门就看到裹着被褥呆愣愣站在那的青黛,她呦了一声:“以为自己是倚窗赏梅的矜贵小姐呢?跟你父亲一个样,碰到点风花雪月就愣神,就念起诗来,念诗那是富贵人家的消遣,穷人家孩子能念出粮食来不,不能。”
    青黛转身趿着鞋坐到床上,木床发出咯吱一声响来。
    薛氏站到她面前,道:“怎么着了,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,朝床出什么气。”
    须臾又沉声道:“想必方才那些话你也听到了,我们家这情况你也晓得,不必我多说。”
    青黛道:“青黛的事全凭母亲做主。”
    薛氏瞟她一眼,看不出她脸上神色,只觉得屋子里凉飕飕的,看着漏风的纱窗,叹气道:“待会我去买新纱来糊上,就不会这么冷了,再买点炭火,这个天也该是用炭火的季节。”
    不多时,青黛又听见外头咯吱咯吱踩在雪地上的声音,想来应该是她母亲出去采买,从那步履声中能听出来有些急切,母亲该是怎样急切的想着把心中所想买回来呢?用那些金叶子。
    她的婚事与她的未来都抵不过那几片金叶子所带来的温饱。而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,想起躺在床上的父亲,她怎么能说出一个不字来。
    心底却不由茫然然一片,真的会像那妇人所说的那样,去孟家做着少奶奶,享享清福吗?
    她摸了摸脸颊,尽管是大冷天,脸上还是滑如绸缎,最嫩的肌肤,最美的芳华,不是没有幻想过以后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郎君,是玉树临风那样的谦谦君子,还是威风凛凛顶天立地的郎儿,但没有想过会嫁给一个残疾。
    在她母亲说“行”字的那一刻,她的心悄然无声地往下坠,她清楚家里的处境,可那一刻还是对母亲有一丝期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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