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说龚如清下朝回府,他今沐休,遂换了官袍,再去给老夫人请安,路过花厅时听到有女子笑声,便问厮童谁在里面,厮童回话:“是来陪小姐做针黹的绣娘。”
龚如清颌首走过,想想又辄返回来,朝花厅而去。
龚文君要绣一个凤穿牡丹纹的枕套,潘莺正帮她搓线配色,忽就见个身穿绛红朝服的男子进门来。
林嬷嬷忙喊声大老爷,众绣娘不敢怠慢,连忙站起福身见礼。
龚如清免她们的礼,笑意温和道:“我途经而已,只是顺道来看,不必拘泥。”
龚文君撇嘴:“哥哥何时这样闲了?”
龚如清没答话,他看见丁香穿的那条油绿裙子,同常燕熹黑色大氅里露出的一截很相似。
状若随意地走近她身前,暗瞧容貌虽清秀也不过尔尔,他笑问:“京城如今很流行穿这种颜色的裙子么?”
丁香早唬得浑身发抖,也不确定,吱唔回话:“应是的罢!”
龚如清便觉无趣,斜眼睃到潘莺穿月白薄袄,下面系条胭脂红的裙子,像春日里绽开的一枝桃花,暗忖绿有甚好看,还是红来的鲜妍。
厮童过来禀话:“翰林院修撰张绪前来拜见。”
龚如清便不紧不慢地走了。
龚文君觉得莫明其妙,实难明白他到底来作甚。
这厢暂不提,且说巧姐儿一早洗漱过,坐桌前吃粥和油煎饺子,潘衍把个煮鸡蛋丢给燕十三:“剥给小妹吃。”语气不容置疑。
燕十三一脸地烦恼,开口道:“你阿姐只让我陪她玩儿,可没说过还要喂吃喂喝端屎拉尿。”
潘衍笑道:“阿姐让你照管,岂止玩一件。”又添了一句:“端屎拉尿不用你管,到底男女有别。”
也不待燕十三辩驳,端茶漱口,起身自上楼读书去了。
“给,自己吃。”燕靛霞把鸡蛋递她。
巧姐儿看着他不接:“哥哥让你剥蛋壳!”
“妖孽,你长手是做什么的。”燕十三可没什么好脸色,把蛋往桌上一丢,爱吃不吃,自顾唏里呼噜喝粥,津津有味挟油煎饺子。
待吃饱喝足,看巧姐儿手里还握着鸡蛋。
“不吃是不是?”他把鸡蛋拿过来剥壳自己吃了。
巧姐儿也不恼,恰张贵家的大黑猫过来串门子,她便笑嘻嘻跑到廊下抱住它一起玩耍。
燕十三也慢悠悠地坐在槛上,日头升起来,像个洇出红油的咸蛋黄,渐渐有了热度,洒在身上很暖和。
店铺都打开了大门开始做卖卖,大黑猫闻到鱼腥味,一溜烟的跑走了。
不远处卖艺的正耍猴,围簇一群人错开肩膀翘首看热闹。
巧姐儿也想跑去看,燕十三却是最烦猴戏,把她一把拉至身边坐着,一起晒日阳儿。
他从怀里掏出照妖镜:“妖孽来照镜子,看美不美?”
阿姐没给她梳头,散着发一定是不美的,巧姐儿摇头不肯照,燕十三半哄半吓得了逞,却和前在船上无两样。
镜里明晃晃一片,就是没有影子!这是什么大妖,竟然连影子也无!
巧姐儿从袖笼里掏出一个纸卷,揭开来看着很高兴,献宝的拿到燕十三面前,给他也瞧一瞧。
燕十三瞟了两眼,是陆鸿那小子赠她的画像。
“有甚好看的?”语气很不经意。
“好看。”巧姐儿噘起小嘴。
“一点都不好看。”燕十三故意道:“丑死了。”
“不丑。”她瞪他两眼:“比你好看。”
燕十三大怒,一把夺过画像,三下五除二撕的粉碎,撒的满地都是。
巧姐儿呆愣片刻,眼里迅速涨满泪水,“哇”一声大哭着迈进房,爬上楼梯找哥哥去了。
潘莺离了尚书府,走到街角,看见个乡里人在卖杀好洗净的鸭子,一只只搁在篾箩上漉干水份。
她戳戳脯子肉倒肥厚,讲了半晌价钱,方挑了只小点的,打算晚上炖汤犒劳燕十三,不过还是个少年,来照顾巧姐儿委实难为他。
哪想得才入家门,巧姐儿哭得眼睛红红,委屈地直往她怀里扑,哄劝了许久还抽抽噎噎,潘衍三言两语简叙经过,再道:“他背了褡裢已不知去向!”
潘莺没再多说话,造了晚饭吃过,巧姐儿因哭了整日神思倦怠,早早洗漱睡下,她则下楼坐在堂屋里,捻亮灯芯继续做绣活。
忽听得有人叩叩敲门,她问:“是谁?”回说是香烛纸马店的李婆,连忙开闩请她进来坐。
李婆提着一串点心搁桌上,四下环顾:“怎不见那俩小的?”
“衍哥儿在读书,巧姐儿已睡下。”
李婆又问:“你在龚府里做的如何?那些少爷小姐可有难为人?”
“你昨包的饺子滋味好,那肉馅是怎样和的?”
潘莺一一答了,忽而抿唇笑道:“李婆你有事直说就是,毋庸左右而言它。”
李婆唉哟笑起来:“我是受人之托、所以涎着老脸寻你。”
“所托何事呢?”
李婆道:“是为隔邻的张贵而来,他如今二十又五,相貌堂堂,有一个寡母,开着这间鱼行,不仅卖活泼的生鲜,还卖鱼干和红糟,生意红火,银钱也赚的丰足。这条街未婚的闺女都想嫁他呢,是个香饽饽。敢问潘娘子觉得他为人如何?”
潘莺聪明绝顶,几句话便猜出她的来意,想想斟酌道:“张贵为人没得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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