丽姨娘一抿嘴儿:“夫人大家闺秀,熟读女书,遵规守礼,应知白日暄淫乃后宅大忌,视为家门衰败之因,你却默许这样离经叛道的事儿,就不怕么!”
潘莺道:“想来你还不晓我的来历,我原是商户之女,家逢大难,带着弟妹颠沛流离至江南某个县郡,在那里开茶馆度日,终日以男装打扮,朝来迎往八方客,什么混帐货色没见过,把那妇人之道磨得纹丝不剩,礼义廉耻在我这儿行不通。再说二爷他,虽是公府王孙人一个,却早早辗转军营帐中,骑马打仗的英勇武将,连牙缝里都是战场的尘沙,出生入死看的比谁都通透,家规祖训乃至世间礼俗又算什么,这样的我,那样的他,什么都不怕的。”她微顿:“世间多如丽姨娘你这样的人物,只怕睁着眼儿的金刚,不怕闭着眼儿的佛。我平日里虽好性儿,但惹毛了也懒得给脸子。此次算罢,下不为例! ”拿起帐本继续看着,摆明不理睬她了。
丽姨娘只得从房里退出,心急如热锅蚂蚁,却无计可施。
也是赶巧,潘衍过来给长姐问安,见院子里太平跪在雪中,奇问:“谁罚你跪在这里?”丽姨娘站在门前,道:“还能有谁呢?”
潘莺在房里听见,叫春柳去传:“让他快些进来。”春柳忙去了。
潘衍朝太平道:“你起来,你是我的长随,要罚也该我罚,不干旁人的事。”太平站起来,身上衣裳已被雪水化透,冻得脸儿紫膛膛的,先自回去。
潘衍进房来,潘莺在矮塌上称银子理帐,便撩袍往椅上一坐,春柳拿茶来给他吃,潘莺把太平和福安打架的事说给他听,又道:“你不问清红皂白,就让太平起来走了,福安却结结实实挨了打,可不带这样拱火的。 ”
潘衍轻笑,朝春柳道:“你去把太平叫回来继续跪着受罚。”
春柳看着他的脸庞发红,舅爷越看来越俊朗了。
潘莺知晓他的心思,就是要和常燕熹过不去,遂叹口气:“算罢,哪有这样的道理。”让春柳退下。
待房中无人,她接着道:“告诉你件事儿,董侍郎府遣人把你的细帖子退回来,和董姑娘的婚配还要从长计议。我问过龚小姐,她兄长龚如清的帖子未被退回,有事当成的意思。”边量他的脸色又说:“京城待嫁的小姐何其多,我明儿约章婆子来,给你重挑一个犹胜她的。”
潘衍道:“不必!我自有招数,你就尽等她府上来找你的讯吧!”
潘莺不由笑起来:“这真是孙猴子遇到了唐三藏、一物降一物。我先和董大人打照面,还腹诽他那姑娘怎落得了你的眼,亲见后才晓得自己以貌取人了。”
潘衍也笑道:我原也以为,后发现她竟和前朝一位公主十分相像。
潘莺听他说过原身是被公主刺中胸口而死,她查过野史,只知大太监陆琛死于宫乱,未曾详细记载。如今他此话一出,由不得她不多想:“你是因她是董小姐、还是她像那位公主而求娶?”
潘衍平静无波:“这有何区别!”
潘莺默了默才道:“你若因她像极弑你的公主,必是心中有恨耿耿于怀,就算求娶来后未必好生待她,那董小姐何其无辜,她什么都不知情,你切不可这般狠心!”
他没回答,岔开话说:“你有无察觉,丽姨娘和太平有古怪?”
她“嗯”了一声,淡道:“勿要点破,且看他们想要怎地!”
他俩在此聊些家常话,暂不多述,且说太平回到下人房,见安国府大爷身边的福贵和福旺在福安床边坐着,福安趴着,露出打得鲜血淋漓的屁股,显然叫郎中来治过了,桌面放着一碗药汤,一张方子,几包草药。听见棉帘扑簇声,都朝他望来。太平下意识想要躲出去,“你站住!”福贵福旺窜过来,一个抬胳臂勒住他的颈子,一个抱住他的腰,拉拽到福安跟前,皆骂道:“你个哑子,把福安害的不轻!”又对福安道:“你想怎地出气?我们帮你。”
福安不答反问:“老爷惩你跪雪地里两个时辰,这半刻都不到,你怎就回来了?”晓得他答不出,又问:“是老爷让你回来的?”
太平胡乱的点点头。福贵道:“我们扒他裤子,也把他屁股打烂,替你出气。”
福旺掇条长凳过来,和福贵一起把太平按压在凳面上,开始剥他裤子,太平嘴里呜呜直叫,死命地挣扎,俩人终是摁住他时也气喘吁吁,福贵让福旺去把扠窗牖的棍子拿来,福旺问棍子在哪放着?正一问一答时,有个叫小霞的丫鬟在廊前,嘴里直叫:“太平,太平在房里么?”
几人皆怔住,福贵捂住太平的嘴,抬声问:“你是哪里的?寻太平做什么?”小霞道:“我是丽姨娘的丫鬟,姨娘想吃街头杂面摊卖的、酸酸辣辣的羊肉热面,特叫他去买回来哩!”
福贵道:“太平不在房里哩!”
小霞拔高嗓门儿:“我来时太平就在我前面走,亲眼见他进房的,怎会不在?就想的偷懒?我要进来了!”
福贵给福旺个眼色,俩人立刻松手,太平跳将起来,系着裤子三两步跑出门槛,差点和小霞撞在一起,小霞唉哟惊叫一声:“你莫跑,等着我呢!”
听得声响越来越远,终是寂静下来,福贵才说:“我们想替你出口恶气的,只怪那贼囚运道好,让他逃走了。”
福安咬牙切齿道:“二爷真是糊涂,我这些年在他鞍前马后伺候着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罢!今儿翻脸无情,倒对我下此狠手,还跟我唱戏,前脚让太平跪雪里一个时辰,后脚就放了。太平才来伺候他多久,就事事纵容他,可我呢!真让人把心寒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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