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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太平原有个小妹妹,若还活着,应和巧姐儿年纪相差不厘,他手法熟练的替她盘好再系紧红绳子,巧姐儿笑嘻嘻地回房去了。
    一个丫头悄悄来找他:“哥儿,我们姨娘请你去房里一趟。”太平微皱眉,那丫头连忙补道:“姨娘说就两句话!”
    他默了默,转身出廊下踏垛,走到西厢房门前,丫头打起帘子,烛火的黄光儿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,丽娘坐在桌前,桌面摆着一坛竹叶青,一只八宝鸭,一碗酱焖羊肉,一盘点心。听到脚步声,见他进来,微笑道:“你过来坐,陪我吃两盏。”
    太平只拱手作揖,仍站着不动,丽姨娘又问:“你晚饭吃过了?”他点两下头算是回答。
    丽娘叹了口气:“可惜了,都是你爱吃的。”又指着点心道:“这是内府玫瑰糖饼,从前爹爹下朝时常会带些宫里的点心,十回有九回就是这个。我吃腻了,爹爹说谢家的煜哥儿百吃不腻.....”不知怎地,她顿了顿:“这是皇帝赏的,你若不介意就吃一个吧!”
    他会介意什么!他哪还有介意的资格!太平面无表情的坐下,持筷挟起个摆进碗里,直接用手拿了,递到嘴边咬一口嚼着。长姐晓他欢喜吃这个,曾专门寻来食方子要亲手做给他吃,面一斤,香油四两,白绵糖化水,玫瑰糖里加五仁,再添些薄荷茴香碾末,混一起搅拌成馅,包在面里捏成饼,两面洒满芝麻,放锅里炕熟即可。他那会总嫌阿姐做的没有宫里的好吃,如今想吃也吃不到了,他垂下眼睫,把心事掩藏。吃的速度加快,三两下完了,起身告辞。
    丽娘叫住他,倾酒在盏内,笑问:“不吃盏酒走么?再吃一块糖饼吧!”
    见太平摆手执意要走,她肃起脸冷笑一声:“你躲我做什么,好像我是只母老虎要吃了你似的。你放心,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讲话,若仍不想听,出去就是!我再不会打扰你!”
    她说这样恩断义绝的狠话时,犹带刀锋一抹犀利,想要剖开他的胸膛,看看他的心是否石头制的。
    太平踌躇稍顷,终是狠不下心肠一走了之,顿住步,由她讲!
    丽娘命丫头去外面守着,四下无人,她才道:“皇帝说,等天下平定之后,便接我回宫。你怎么想呢!”见他没有反应,拿过纸笔,把笔塞进他手里:“你写!”
    太平不知该写什么,心乱糟糟的,他放下笔,摇摇头。
    丽娘明了了他的意思,说不失望是假的。一咬牙,拿过个沉甸甸的包袱拆开系结,是个樟木绘花小箱,取匙开锁,打开盖子,内里颇深,装的满当,但见明珰宝簪,玉镯金链,祖母绿,猫眼石各种珍宝,还有卷成数卷的银票,封成数封的元宝。她仍就锁上,用锦布包紧系好系带。说道:“你把这个拿去生活!我反正要进宫了,哪还需要用到这些!”
    太平身躯微震,一错不错地盯着她。
    丽娘语气清冷:“都是我在教坊司攒下的,你若嫌脏了你的手,不要也罢!”又道:“我打心底里憎恨皇帝,若不是他下旨查抄谢姜两府,我们岂会受尽苦楚,徒留破败之身,如今沉冤昭雪又如何,亡羊补牢已是晚矣!这样的悲凉心境还怎地在他身边无忧无虑?你应知我性子有多刚烈!能在教坊司苟活着皆是因为你!”
    她把盏里的酒一饮而尽,辣的嗓子生疼,哑着声道:“你不是要走么!我话说完了,你走罢!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走我的独木桥,此生再不见了!”
    太平抿唇默然,心底无味杂陈,攥紧拳头站着,直至听见主房那边似有动静,他并未拿箱子,转身出房去。
    原来是春柳捧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子回来,说是老爷要吃的,他打帘让她进房,再回首西厢房方向,牖里的烛亮倏得熄灭了,月光洒照在窗纸上,一片青白之色,唯有箫音透出,听的人心都迷离了。
    常燕熹正吃面,忽听见吹箫声,婉转悠长,遂问:“谁在吹箫?”潘莺笑道:“还能有谁,吹拉弹唱这样好的,只丽娘莫属。”
    常燕熹倾听着,感觉断断续续不尽兴,叫春柳去请丽娘过来,春柳去了。
    潘莺道:“这样地晚,你让她来做什么!你叫的动么!”常燕熹笑道:“醉翁之意不在酒,是想盘问她和太平今后怎样打算!”
    潘莺不待开口,春柳已回来说:“丽姨娘道吹了灯,脱衣解裳睡下了,老爷若真想听,请去她房里听!”
    常燕熹一时很无语,粗着喉咙道:“当我不敢么!”春柳撇撇嘴,自然是不敢的。
    潘莺噗嗤笑出声来,用力推他一把:“你去呀!你快去!”一面吩咐春柳打水来她要洗漱就寝。
    夏荷隔帘禀报夏溪来了,夏溪是他哥哥,也在府里听命做事儿。
    “那我去了!你别捻酸吃醋!”常燕熹拧了潘莺粉腮一记,趿鞋下榻,拿起青龙剑出了房,他有晚间练剑的习惯,太平正帮着春柳提水壶,夏溪近前拱手作揖:“照夫人吩咐,已把肖姨娘送至钱大夫的医馆。”
    常燕熹淡问:“她如何了?”
    夏溪回话:“接出府时就在流血.....钱大夫说九死一生,保住性命要看天意!”
    常燕熹压低声道:“明日夫人问你,只说在救治,尚有希望,以免她担心!她如今受不得操劳!”夏溪听得糊涂,却也点头领命。
    待得院中重新恢复静谧,房中灯昏烛暗,皆睡下了,连明间守夜的丫头也缩在榻上频频打盹点头儿,风吹枝摇,虫鸣鸟呓,夜色澄如水,月明遇浮云,太平放轻步履走到丽娘的门前,默默不晓站了多久,他已不是从前谢家那个暖若骄阳的清隽少年郎,如今的他是个哑子,性子大变,阴郁,痛苦,敏感,害怕暗夜,梦魇缠身,而丽娘......同为天涯沦落人,他再没有光和热给她,他怕伤害她,他......他收回欲要迈进槛里的腿足,叹息了一声,说时迟,那时快,一只纤白的手迅速伸出来,抓住他的衣襟用力拉进了房里.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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