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垂柳覆金堤,蘼芜叶复齐。水溢芙蓉沼,花飞桃李蹊。”杨轩感冷冷的低声吟道。
胡雪亭脸色忽然大变,好像吃了一坨狗屎一样。
杨恕微笑着,扫了杨轩感一眼,杨轩感急忙住口。
大厅中,薛浩天微微闭上眼睛,45°角看天空,用低沉却又清澈的声音,缓缓的朗诵道:“垂柳覆金堤,蘼芜叶复齐。水溢芙蓉沼,花飞桃李蹊……”
胡雪亭的脸色更差了,面无人色,摇摇欲坠。
“你怎么了?”杨轩感大惊,就连杨恕都紧张的看了过来。
“我没事,只是有点不习惯……”胡雪亭双眼发直,喃喃的道。
大厅中,薛浩天闭着眼睛,缓缓的将优美的诗句,郎朗的诵读出来,百余大臣或闭目点头,或捋须微笑,果真是好诗词,好声音。“……恒敛千金笑,长垂双玉啼。盘龙随镜隐,彩凤通帷低……”
“噗!”胡雪亭口吐白沫,手脚抽搐。
“快找大夫!”杨轩感急忙招呼仆役。
“不用!我吐着吐着,就习惯了。”胡雪亭道,用力的闭上眼睛,深呼吸。
真是狗屎啊,习惯害死人!
看见“黄河之水天上来”,就情不自禁的用标准的普通话在心中默默诵读,这已经是胡雪亭根深蒂固的习惯,尽管她平常起码有一半的时间,使用杭州话与人沟通,用杭州话说一些成语词语,甚至用杭州话说一些专业术语,但是,她真的真的从来没有想过用杭州话,或者某个地方方言去念一首古诗啊!
此刻,此地,却有一个英俊的古装青年男子,微微闭着眼睛,正在用最深情的表情,用河南洛阳方言朗诵优美的诗句!【注1】
已经能够流利的使用洛阳话和其他人沟通的胡雪亭,听着大随朝理所当然的洛阳话朗诵诗歌,联想到伟大的张若虚李白杜甫李商隐,用陕西西安话或河南洛阳话朗诵诗词,林逋贺知章罗隐用杭州话读着“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没酒喝开水”,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。咦,错了,不是明日没酒喝开水,管它呢,震撼太大,有些晕眩呕吐手脚抽搐,谁在乎背错了诗。
“我真的没事。”胡雪亭还在吐白沫,本座连鲁迅先生用绍兴话说俯首甘为孺子牛都不在乎了,怎么还会有事?
她继续深思,明明李白说西安话的可能性高达99.99%,为什么她就一直以为李白用一口标准普通话念诗,并且不能接受李白说长安话,杜甫说湖北话,以及用一切非普通话念唐诗宋词呢?
无关方言歧视,无关地域歧视,只是思维被固定了,把假的当成了真的。
推广普通话很重要,但把普通话当做了唯一的正规语言高级语言上等语言,古代人也会自动使用普通话,全华夏所有人都用普通话,果然是因为电视剧看多了,变成白痴了。
胡雪亭进一步深思,这方言隔阂如此重大,大随的人,又是怎么押韵的呢?
洛阳话押韵的诗词,广东话绝对不押韵!算算时间,《平水韵》还没有出啊?
文盲胡雪亭完全找不到重点。
大厅中,诗朗诵还在继续。
大随朝顶尖的诗人薛道恒写诗是好的,只是太不会做官,得罪了皇帝杨広,这官位就在四品五品上反复的起伏,时时刻刻都会被罢官。这也就罢了,人家薛道恒自有文化人的节操,不为五斗米折腰,而且这四品官,也已经是高官了,羡慕死一大群一辈子达不到这个程度的小官和平民,但是,薛道恒最糟糕的是,不会教育子孙后代。
薛道恒一堆子女,各个从小饱读诗书,三岁识字,七岁吟诗,人曰神童,可惜,到了二十七岁,写的诗词也就比打油诗强上那么一点点,想要靠诗词出名,那是断无可能的。诗人天赋,不是想点就能点的。
既然写诗不成,有个四品官的老头子,好歹混个官当当啊,结果薛道恒一群子女,甚至子女的子女,各个学会了薛道恒的臭脾气,把诗词天赋看得比一切都重,知县知府?那是臭狗屎!
薛家的子孙,岂能去这种衙门里鱼肉百姓?薛家的子孙要想从政,要么去翰林院,那是清贵的地方,见得都是才高八斗的人,符合薛道恒家传渊源,要么去御史台,那叫文人风骨,铁骨铮铮。
什么?还要薛道恒递条子打招呼,开后门,才能让薛家的子孙后代当官?岂有此理!薛家的子孙都是才子,要走科举出身!
然后,薛家的后人年年考,年年名落孙山。
薛家的才气被薛道恒吸收得干干净净,再也没有办法遗泽给子孙后代一丁点了。薛道恒起初还满不在乎,当官是小道,写诗才是大道。
直到薛道恒看看自己的年岁,六十几了,马上就要奔古来稀了,家里没产业,没田地,穷得叮当响,眼看要是自己一挂,儿子孙子说不定就饿死了,终于开始想着给子孙后代谋一些实际的官职了。偏偏薛道恒高傲了一辈子,舍不下脸皮苦苦哀求,想到了一个绝招,让最出色的孙子薛浩天,见到有朝廷大臣办宴席,就立马凑上去吟诗,不为别的,就是想要让那些老臣子们记得,还有薛道恒这个老朋友在,认真提拔一下薛家的后代。
“然后,这个薛浩天不肯当小官?”胡雪亭问道,看看薛浩天依然平民一个,就知道结果了。
杨恕叹气,大随朝起码七八成的官员都是门阀举荐的,不需要通过科举,给薛浩天一个知县的职务,杨恕以及一群老臣子还是可以的,杨広就算再看薛道恒不顺眼,也不至于去找一个小知县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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