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为何要杀了父亲,你也知道的。”李建成没有看李师明,李师明沉默无语。
“父亲死,我们就活,就是这么简单。”李建成道,没有什么深刻的,为了大义,必须牺牲某个人什么的豪言壮语,李师明虽然才十三岁,但自幼聪颖过人,用假话是忽悠不住的。
李师明脸色温和,就这么简答?他记得清清楚楚,李建成杀李园时候说的话,“父亲要杀儿子,就不要怪儿子要杀父亲。”他平静的看着李建成,心里寒冷无比。
“我知道你一直在想,用父亲的命,保住了我们的命,为何不立刻急流勇退,销声匿迹?”李建成道。
李师明终于开口了:“是,立即离开,才是上策。”在当时,各门阀残存势力死死的盯着太原李家,人人要李园死,李园非死不可,李建成李师明稍有犹豫,就是整个太原李家一起灭亡。但李园一死,李建成接任明面上的主持者位置,为何还要傻乎乎的继续造反,就不担心那些看着温顺听话的门阀同盟者,同样逼死了他吗?找个机会,消失在大随的群山峻岭当中,才是最佳的选择。造反?谁爱去谁去。
“想必,那些门阀以为我继续造反,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和(欲)望,我想当皇帝嘛。”李建成笑,李家和那些门阀起事造反,在明面上吸收其他人的时候,用得一直是为了大随百姓谋取幸福,脱离大随昏君和贪官的魔掌,推翻压在身上的大山什么的,至于暗地里不可言说的理由,自然是为了二代们的上升空间。
“他们的心中,想必以为我年纪轻轻,要么是被冠冕堂皇的理由欺骗,真心为了天下百姓谋取福利,因此六亲不认,翻脸无情,要么是心中被权力和地位懵逼,把自己当做了世界的唯一,就算父母兄弟挡在眼前,也一刀杀了。”李建成瞥了李师明一眼,以他的观察,李师明已经陷入了冠冕堂皇理由的陷阱,把口号当了真。
李师明不动声色,继续温和的看着李建成。李建成微微叹息,李二这个家伙这么小就心机深沉了,除了灾难让人成长,本身也真是有阴谋家的天赋啊。
“我带领李家继续主持推翻大随,只有一个理由。我们李家,已经无法退出了。”李建成苦笑。
“天发杀机,移星易宿;地发杀机,龙蛇起陆。这几句话,你也是读过的。如今大随即将覆灭,上应天意,下合人心,世间将会有无数的龙蛇并起。”李建成取过几页纸,随手扔在案几上。“这些人,或者是朝廷的重臣,或者是世代的贵胄,却都心存反意,随时想要争霸天下。难道是杨広对他们不好吗?难道是杨坚对他们不好吗?大权在握,军队在手,富贵延绵,金玉满屋,出行数百随从前呼后拥,宴会酒水不绝,歌舞不休。公平的讲,杨坚和杨広并没有亏待他们,包括我们李家。”
“他们,我们,都只是顺应天意人心,推翻大随而已。”
李建成见李师明一言不发,知道他心中再鄙夷着,造反就造反,为了富贵就为了富贵,何必给自己找借口,太虚伪了。李建成又翻出了一张纸,放到李师明面前:“这是江南一带的消息,有个叫杜伏威的贫家少年,才十五岁,竟然起兵造反,登高一呼,应者云集,江南东道已经焦头烂额;这是山东一带的消息,有七八个人起兵造反,竟然席卷了数个城镇。”
“这些要兵没兵,要钱没钱的人,为何竟然能席卷郡县?”李建成盯着李师明的眼睛,冷冷的笑了,“你若是以为这是得人心者得天下,或者德高望重,百姓拥戴,那就大错特错了。”李师明的神色微微一变,他就是这么想的。
“这些人,在起事之前,默默无闻,无权无势,无德无威,不过一贩夫走卒尔,知其人者,不过左邻右舍。可是,当他们登高一呼,为何天下响应?”李建成厉声道,李师明陷入了深思,只觉和以往看过的论语中的道理,很是不同。
“那些算命的人,或者在酒楼中靠卖弄嘴皮子的说书先生,都不时的提到过一个词。”李建成缓缓的道。
李师明忽然醒悟,失声道:“龙气!”脸色古怪至极。
“是啊,你也觉得太荒谬了。”李建成笑着,那些凡夫俗子自然信,什么龙气啊,风水啊,命运啊,时辰八字啊,他们这些高大上的世家和官员弟子,其实是不信的,有了好爹,自然就会有富贵。
“可是,我最近有些信了。”李建成道。李师明盯着李建成,只觉在看白痴。
“那些人谣传,争夺天下的人,都是从蛇开始,有成,则进化为蛟,再成,终于成为龙。其间互相杀戮,吞噬龙气,非成则死,绝没有第三条路。”李建成笑着。
“我现在看父亲的结果,以及你我的状况,真心的信了。”
“父亲没能成龙,所以死了;你们想要退隐,怎么退?各个门阀盯着,刘文静,高家,段家,崔家,柴家……谁会允许我们退?我们可以抛弃一切,改名换姓,去某个小地方做地主,种田过日子,可是,我们依然是死路一条。”李建成笑着,眼角有无奈,有自嘲,有狠毒。“我们身为贵胄,身上带着龙气,又怎么可能顺利的雌伏在山野?一个村夫,一个衙役,都会因为天机牵引,杀了我们,消弭我们身上的龙气。”
李师明想起了长孙无忌,如此少年英才,竟然因为和小小的员外郎争执,竟然就陨落在了丹阳县。他若是隐匿在某个小地方,会不会同样因为一个不值一提的理由,被那些给他提鞋都不配的贱民杀了呢?
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