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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章之微不知道陆家那边如何议论她和陆廷镇,从那天两个小丫头的谈话声中,她大约能猜到流言如何蜚蜚。
    大抵说她不知廉耻,丝毫不晓得知恩图报,做了陆家的小姐还不足够,还想一步登天。
    章之微不知张妈是否了解,陆廷镇让她搬出来,其实是搬到他的居所。陆廷镇少回陆家那边,他从澳门归来后,就住在章之微的房子里,和她一同吃饭,偶尔接她放课。
    仍旧以叔侄相称。
    陆廷镇再没有逾矩。
    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地,澳门,英国,美国,陆廷镇不在的时候,章之微独自住在这里,也养成点无伤大雅的奇怪小癖好。她偷偷迷上喝白酒,搭配芝士片,这种奇异的搭配令陈妈大呼小叫,惊叹不已,还是章之微用言语逼迫,威胁她不能找陆廷镇告状,否则就辞退她。
    陈妈知道她是玩笑话,却也无可奈何。
    陈妈是大陆来的,祖籍威海,她父亲被英国人招聘过来做警察,可惜过世早,她无儿无女,但勤快本分,被陆太太看重,雇到家中做工。
    港城里,雇菲佣的人多,寻常的小夫妻,丈夫和妻子都在写字楼中上班,也会雇佣一个照顾家人。陈妈的主要工作就是照顾章之微,在她眼中,之微和孩子也无什么区别。
    陈妈每日买菜做活,也认识了几个菲佣,听她们诉苦,菲佣喜爱的雇主不外乎鬼佬,或者大陆富商,这两种雇主大多礼貌,而那些港城师奶则不然,待她们态度高高在上,就连东西都是分开的,给菲佣吃最廉价的……
    对比之下,陆廷镇不在的时候,章之微就和陈妈一同在餐桌吃,晚上打雷,也怕到要缩进陈妈怀里睡觉。陆廷镇在的时候,陈妈就多做一些饭菜,先端给他们吃,自己则是在自己卧室里吃饭。
    陆家对待他们还是宽厚的。
    陈妈也疼章之微,她原本有个遗腹子,可惜被鬼佬警长踹一脚,流下一刚成型的女胎。倘若还活着,也该是章之微这个年纪。原本在陆家时,陈妈也格外照顾章之微些,或许这也是陆廷镇让她过来的缘由。
    章之微第一次来找陈妈睡的时候,还是刚搬到这里的第三天。陈妈自觉主仆有别,但小姐不在意,她也放宽心,捂住小姐耳朵,不叫小姐听到雷声。
    但那天晚上,陈妈无意间窥到,睡熟的章之微睡衣下,累累齿痕,红紫交错,像是从野兽口中死里逃生的小羊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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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九月,港城出了件大事。
    日本文部省教科书篡改有关侵,略的内容,爱国团体在铜锣湾的维多利亚公园集合,呼吁市民停止购买日货。这一日,港城大球场正举行足球比赛,被寄予厚望的南华却在完场前四分钟时、1:2输给宝路华。愤怒的部分南华球迷破坏公物泄愤,又来铜锣湾听到呼吁,激奋之下,砸了几家日本百货公司。
    章之微恰好陪孟佩珊在试衣服,她们听到外面杂乱声时,出来一瞧,恰好看到有人砸碎松坂屋百货的玻璃橱窗。孟佩珊被吓得脸色煞白,几乎要晕倒,她有哮喘,情绪紧张就容易犯病,章之微当机立断,背着好友上车,司机机警,载着她二人一路奔私立医院。
    孟佩珊在医院中缓过来,为了抱她,章之微两条胳膊也受伤,好在衣袖拉下来,遮盖得严严实实,什么都瞧不出。
    发生这样的事情,自然是瞒不过陆老板,他要章之微晚上归家吃饭,陆太太也要看一看她才肯放心。
    送走孟佩珊时已到深夜,章之微甫一进门,就瞧见坐在餐桌上的丽人,质地考究的丝绸裙,雪白的肤,笑意盈盈。
    陆老板介绍,说这是某某老师的女儿,叫做曾艾仪。
    张妈也在旁边夸赞,说曾小姐和陆廷镇郎才女貌,十分登对。
    章之微喝了茶,皱眉一口吐出来:“好烫。”
    陆太太关切:“舌头痛吗?”
    转脸又责备:“张妈,你做事怎么越发毛躁了?之微猫舌头,受不得烫,我说过多次,你全当耳旁风?”
    张妈无措站在原地,连连道歉。
    陆老板说:“张妈年纪大了,有些糊涂也正常。”
    说罢,吩咐佣人去取薄荷冰块,又叫人去熬清凉的药汤,人仰马翻,章之微终于喝上药饮,曾艾仪也起身告辞。
    章之微自告奋勇,送曾小姐出门。
    月光光,照亮堂。
    曾艾仪主动问章之微:“陆先生今日怎么不在家?”
    章之微说:“他上周去英国和人谈事情。”
    “几时回来?”
    “我不知。”
    “陆先生不和你讲?”
    “他不说这些。”
    出了陆家的房子,外面是宽阔的马路,来接曾艾仪的车子就停在不远处,曾艾仪却没有过去的意思,手指掖一下时髦的卷发,章之微赞叹,她果真是位美人,如此动作也能做得楚楚可怜,惹人疼爱。
    曾艾仪说:“我听说陆先生很疼爱你这个侄女。”
    章之微笑:“谁告诉你,我们是叔侄?”
    曾艾仪一怔:“不是?”
    “不是。”
    “可你叫他陆叔叔……”
    章之微说:“他喜欢这个称呼。”
    曾艾仪尚未察觉到有异,难怪陆老板中意她。她家世清白干净,有美貌,有才情,没脑子,多完美的儿媳人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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