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鸡仍旧在澳门,陆廷镇购置一套漂亮的房子,有充沛的阳光,房间中仍旧养着植物,乌鸡和老四都住在这里,看上去精神还算不错,不过乌鸡脸上多一道疤痕,从鼻梁上横过去,瞧着有些狰狞——老四解释,说还是逃脱那晚,乌鸡挣扎中不小心被石头划破的。
是真是假,章之微已经不能分辨。
她没有通天的本领,不能叫陆廷镇改变主意,现在乌鸡四肢健全,十根手指十根脚趾都尚在,完好无缺,已属幸事。
或许,真要她此刻怀孕,才能让陆廷镇将乌鸡调回照顾她。
当然是傻话。
章之微不能怀孕,她自身难保,怎么可能再身负另一条生命。
不知为何,大约是她跑过一次,让陆廷镇产生奇怪念头。在此之前,陆廷镇从未提过孩子的话题,只说她还要读书工作,不要为孩子所累;但近些时日,陆廷镇爱上抚摸她小腹,常说要孕育孩子类的胡话。他喜欢将种子涂抹在她身上,甚至咨询过医生,是否有不损害健康的、男性服用的避,孕药物,最终得到遗憾的答案。
他喜欢让章之微留有气味,想要用种子在她身上做标记。
简直像是求偶期的狼,或者其他的野兽,要用这种原始方法来宣告主权。
天气已然升温,摄氏三十五度,章之微仍旧穿着丝袜,套装裙,妆容精致。手袋、鞋子、项链……全是陆廷镇选择,她简直像对方精心装扮的大号玩偶。
以前章之微都要嫌弃热和麻烦,白T恤加长裤凉鞋就能出街,陆廷镇也不恼。现在她默默按照对方意愿装束,乌鸡看着她,只无声叹气。
再度陪陆廷镇出席他的交际应酬,旁人夸赞章之微的话就从“活泼聪慧”变成“沉稳有度”。陆廷镇没有对这个评价表现出什么不同,他微笑着接受那些人夸奖,搂着章之微的腰——以往都是搭在她肩膀上。这种微妙的姿势变化让寒暄的人微怔,继而笑着将话题继续往下。
一场应酬结束后,再无人提要为陆廷镇那位养侄女择偶的事情,什么做陆廷镇的“侄子”这类玩笑,也大大减少。
章之微没什么反应,她先前只期望陆廷镇承认她的位置,给予她所谓的“身份”。现在忽然发现,陆廷镇说得果然不错,做他的侄女,要比做他的女友要好很多。
尤其她身份如此尴尬,注定难做陆太。
还不到一年,章之微回望过去一年,好似看被茶水泼湿的一张纸,斑斑茶痕,热气消散,也被太阳晒淡了。在澳门时,她终于再度和夏诚明有了交流机会。
夏诚明给了她时间,让她乘坐那个时间的航班,到吉隆坡。夜长梦多,倘若等陆廷镇指派出去的四个人对整个城市熟悉,了如指掌后,章之微将更难逃脱。
夏诚明要的就是对方人生地不熟,举步维艰,才方便偷梁换柱,助她金蝉脱壳,远走高飞。
夏诚明给章之微安排的假死计划,主战场就在吉隆坡的机场;他嘱托章之微,让她一下飞机,就找借口去卫生间。
他已经买通清洁工,会让他的手下装扮成清洁工的模样,先推着清扫的车子进去,运一副和章之微身材相仿、毁掉脸部的尸体进去,再将章之微悄悄运出。夏诚明已经安排好地方,让章之微在那边躲上三个月,观察事态,倘若陆廷镇未起疑心,他再动用人脉给章之微弄一个假身份,送她重新读书。
章之微父母在马来西亚生活过,夏诚明也打算让她继续住在吉隆坡。这边华人多,大多是中国内陆南方沿海的移民,讲粤语、闽南语的人也多,章之微英语也不错,在这边生活没有丝毫问题。
一切都按照原计划发展。
章之微撒了几次娇,陆廷镇就同意给她订那日的机票。现在的陆廷镇对她简直有求必应,章之微却不觉高兴,她只庆幸自己在跌入温柔陷阱前早早定下离开的决心,否则,旷日持久,继续向下,她必定泥足深陷,心甘情愿做他情人,为他生孩子,做他金丝雀。
章之微最难抵抗是温柔,如今只靠理智来提醒自己,她绝不想过那种生活,绝不愿做可怜的二房太太。
登机前晚,章之微和陆廷镇抵死相融,她自己脑袋缺氧发昏,好像入的是她脑子,连带着灵魂也被搅碎打翻,抛到充满细微电流的云朵之上,和闪电一同坠落深空。
离开的行李箱是陆廷镇亲自收拾的,章之微只做做样子,表现出一些好奇。这箱子注定不会再被她打开,她会成为吉隆坡机场卫生间一具惨死在歹徒刀下的尸体,成为陆老板故去的养孙女,成为陆廷镇那福薄的情人,成为一时间人们口中的离奇死亡事件,然后随着时间渐渐淡开。
她只是一个偶尔得了几分运气的苦命人而已。
仅此而已。
章之微慢吞吞吃早餐,上车,前往机场,陆廷镇就坐在她旁边,为她拎行李,一路上细细叮嘱,交代远行的侄女、情人,他现在真像一个温柔的长辈,也像一个体贴的丈夫,章之微垂下眼睛,一边听,一边悄悄掉泪。
她只是控制不住泪腺,抱歉,她并不想哭,只是有些莫名难过。
陆廷镇叹气,他用纸巾擦拭着章之微脸颊上的眼泪,和她一块儿进机场,陪她一同去值机——
章之微终于察觉到不对,她停下脚步:“陆叔叔,送到这里就可以了,我自己过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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