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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老四说:“别提这事。”
    乌鸡默然。
    这种惨烈而令人绝望、痛惜的事情,是陆廷镇的禁区。
    “不过说起来也怪,”老四自言自语,“大过年的,又是这时候,先生买鱼丸做什么?他怎么想吃这东西?”
    话音未落,瞧见陆廷镇缓步出门,煞时收声。
    两份鱼丸,一碗云吞面,陆廷镇连店主的碗也端走,冒着热气,浓重的咖喱味道。辣椒、茴香、肉桂、生姜……陆廷镇上了车,告诉司机:“去看微微。”
    微微葬在安静的山上。
    陆廷镇将云吞面放在冰凉的墓碑前,其他人远远地站着,没人过来打扰,只守护着这一片冷寂,让陆廷镇和她单独聊天。
    “微微,医生说,想要做DNA比对,需要你带毛囊的头发,”陆廷镇坐在墓碑前,“幸好当时让张妈全部留着你用过的东西,也留了你出国前的头发,不知道有没有用处。”
    “我希望现在和我说话的人不是你,微微。”
    修长的手指将热腾腾鱼丸放在墓碑前,冰冷的石头沾染陆廷镇的体温,他仍旧将东西仔细摆好,将一双干净筷子放在云吞面上,陆廷镇自己拿起另一双筷子:“我知你不喜家中的年夜饭,也怨恨我,所以这么久,你一次也不来梦中见我。”
    冷风明月光。
    “但今天过年,阖家团圆,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鱼丸。”
    “你现在有没有开心些?”
    陆廷镇夹起鱼丸,微笑着说:“新年快乐,微微。”
    第30章 转机 微弱萤光
    微微。
    我想祝你长命百岁, 事事如意。
    但如今黄土白骨,如此祝愿,恐扰灵魂清净, 让你不得归处。
    那我只能祝你新年快乐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老四抽完两根烟, 才终于见陆廷镇走来,他用指腹掐灭仅剩一点火光的烟屁股, 走过去:“镇哥。”
    陆廷镇说:“今日过年,你们也早些回家吧。”
    老四苦笑:“镇哥,瞧您说的,您在哪, 我们家就在哪。”
    早期被陆廷镇救下的人, 有几个是父母双全的,若不是走投无路, 谁不想读好书, 找一份体面的、坐办公室的工作, 谁愿意刀口上舔血,头颅悬腰带。
    其他人倒还好, 譬如大豹,他是正经的高材生,来应聘是薪水高。阿兰父母就跟随陆老板, 如今他也追随陆廷镇,都是心腹。唯独老四和乌鸡两人, 真的无父无母, 若不是跟了陆廷镇, 现如今怕是连命也没了。
    过新年,阿兰和大豹尚有家人团聚,老四和乌鸡独身二人, 哪儿也去不得。
    陆廷镇点头:“你和乌鸡去我那边,陈妈做菜手艺不错。”
    老四和乌鸡连连推拒,陆廷镇看乌鸡一眼:“老四倒也算了,你不想见见花玉琼?”
    乌鸡一张黑脸登时红透:“啊,这,这。”
    “你年纪也不小了,”陆廷镇拍拍他肩膀,“攒些钱,等过段时间给你们安排住处,你也总不能让人姑娘一直等到老?等你攒钱买屋,要等几年?”
    乌鸡不知该怎么说,他咳了几声:“谢谢镇哥。”
    “去谢谢微微吧,”陆廷镇顿了顿,“她毕竟叫你一声哥。”
    乌鸡不作声。
    港城冬日的夜有凉薄的寒气,缓慢侵入肺腑,如锐利薄刃。港城向来推行火葬,骨灰寄存,微微不信教,入不得宗教坟场,陆廷镇便花大价格租下坟墓,为章之微则安身之地。
    她如今一定很怕火。
    风削肩而过,陆廷镇穿过沉默陵园,今日新年,阖家欢乐,他却难生喜悦。
    犹如被击破的冰,再难复原。
    马来西亚的溪水从不结冰。
    章之微第一次度过马来西亚华人的新年。
    在代代华人的努力下,马来西亚华人真将传统文化传承下来,临近新年,许多邻居登门拜访,都带着年糕,寓意“节节高升”。梁淑宝和章之微一起,将年糕切成小片,裹上蛋液煎成金黄,还有自己做的年饼——黄梨饼、薯粉饼、虾米饼……
    新春佳节,要吃捞生,吃盆菜,也要吃鱼,要“年年有余”,村庄中还有舞狮表演,要“采青”,更不消说还有红包……章之微也拿到七个,对方只当她是梁淑宝的小妹,笑着祝她学业顺利,将来发大财。
    年初九要拜天公,供奉甘蔗和烧猪,起鞭炮烧银纸,凌晨拜天公。祈求天公保平安,祈求身体康泰,万事如意。
    还有游神,梁淑宝扯了章之微的手去看,喧闹声中,章之微瞧见一着黑衬衫的身影,心生惊悚——好在那人转身,章之微又定下心神,遥遥远望。
    这么久了,章之微仍旧夜夜做梦,倒也不全是噩梦,只是大部分梦境内容会惊醒她。梦到幼时和阿曼、乌鸡等叔叔伯伯一同生活,阿曼撕了一只鸡腿给她,她跑回家,拿给病重的妈妈吃,自己偷偷躲在窗边舔舔手指的油,烧鸡香喷喷的油脂顺着手指流到掌心,章之微也一路舔到掌心和手腕,又成了她跪在陆廷镇面前含,对方拉她起身,拥抱她,低声说:“微微,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。”
    章之微惊悚后退,只看到自己手足都被锁链牢牢捆住,陆廷镇居高临下望她,目光如刃。
    章之微从不敢打听港城的消息,她心中记得号码,也绝不会再去联系。章之微已经死了,就该死得利落些,过往之事统统抛到九重云霄外,她只在夜中汗津津醒来,再强迫自己入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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