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刚一露面,路边的亭子中便走出来两个熟悉的人。
不是鲁师爷与阎师爷,又是谁?
“见过大人。”
“二位不必多礼。”
沈伯文见了他们二人,面上便露出一丝微笑来,态度温和地道:“既然人都来齐了,那便按照计划进行吧。”
这都是前些天说好的,鲁、阎二人自然没有意见。
同沈伯文道别一番,承诺一定会照顾好大公子,办好书院那边的事之后,鲁师爷便带着自家小厮上了沈珏这辆马车。
珏哥儿也掀起帘子,同自家父亲道了别,眼神中还多少有些担忧,不由得又道了声:“父亲注意安全。”
沈伯文笑了笑,温声应了,示意让他进去,珏哥儿听话地放下了帘子。
依旧是老谭赶车,马车很快上了路,很快便消失在沈伯文几人的视线中。
待他收回视线,阎师爷便道:“大人,马车已经备好了,咱们也出发吧。”
“嗯。”
他嗯了一声,便先行上了阎师爷这边的马车,随后是阎师爷,最后上车的是唐阔。
负责赶车的,则是阎师爷家的下人。
马蹄哒哒,车轮缓缓开始转动,日头也逐渐升高了起来。
车内倒是避免了直接被晒,但是也没凉快到哪里去。
不过车内之人,此时都无心计较这一点罢了。
“大人,清溪村那边的银矿,看样子应当是没多少产出了,这个应该是实话,最近我向不少人打听过关于清溪银矿的事儿,百姓们的说法都差不多,老何与小吕那边,说法也一般无二。”
阎师爷说罢就叹了口气,接着道:“只是兴化府这边的官府,收起银税来倒是半点儿没手软,还是按照肥矿那会儿的数量在收税。”
阎师爷此人,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小毛病,但大体上的人品却是没问题的,如若不然,韩辑也不会将他介绍给自己的得意弟子了。
沈伯文听罢,心头也是一沉,沉默地颔了颔首。
前两天,按照规矩,他带着人去了兴化府明面上的银矿——清溪银矿,查看了一圈。
秦千户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消息,听说他要过去,还特意派了两个手底下的兵来保护他,按照传话的人的说法,便是矿上做活的除了那些来服徭役的百姓,还有一部分是触犯了《大周律》的罪犯,孔知府便把他们发配到这里来挖矿了。
不过罪犯就是罪犯,怕他们突然暴起,伤到了沈伯文,才特意派了人来保护他。
这理由,别说有多光明正大了,任谁听了,都得夸一声秦千户想得周到。
沈伯文不管心里是如何想的,面上没有露出分毫,客客气气地谢过来传话的人,还道:“待到本官忙完了这阵,定然上门拜谢。”
只是真的到了矿场之后,沈伯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。
放眼望去,压根儿分不出来哪些是来服徭役的百姓们,又有哪些是犯了律法的罪犯们。
因为在矿场中干活的人们,清一色的衣衫褴褛,伤痕累累,神色麻木,佝偻着腰在干活儿。
而负责监工的吏目,也一视同仁地甩着鞭子,对着他们吆五喝六的。
直到看见新来的通判大人面色不虞,这甩鞭子的吏目才收敛了些许。
负责管理矿场的官吏过来见过上官,他长着一双吊梢眼,一看就显得有些刻薄,走过来的步子也不紧不慢的,对里头的惨状不置一词,显然是已经看习惯了,拜见过沈伯文之后,立马就开始哭惨。
“大人啊,下官负责的这矿场,当真是快要被采空了啊……”
“您若是不信,下官引着您过去瞧瞧,当真是再开不了两年了。”
沈伯文不出声,他也能一个人唱独角戏,丝毫不见尴尬:“大人啊,小官知道您心肠好,关心爱护这些百姓们,下官也是没法子啊,这边的产量一年不如一年,到时候受苦受罪的还是我们这些人。”
很显然,他把自己也归在了百姓们里面。
回忆到这里打住,沈伯文又回想了一遍那日的情景,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,事实上,这种不对劲的感觉,当天便有了,也正是因为如此,才有了今日的计划。
他打算带着阎师爷,从后面绕道去矿场后面,想要深入看看。
那日他原本打算去后面看看,却被吊梢眼以后面危险的理由给拦住了。
……
马车行驶在林间的小道中,树影重重,若不是走到跟前,都不能发现这边还有一辆马车,阎师爷家的下人显然不是头一回走这条路了,这两天没少熟悉路线,赶车赶得极为平稳。
正当他勒令马停下来的时候,马车之中的对话也恰好告一段落。
唐阔先跳下了车,然后掀开帘子将自家老爷跟阎师爷都接了出来。
阎师爷下车站稳,环视了一圈,对沈伯文点了点头:“大人,到这儿之后,再往前走一段路,就能看见清溪矿场的后山了。”
他话音落下,沈伯文亦收回打量环境的视线,于是颔了颔首。
阎师爷见状,便走了过去,对自家下人交代道,将马车和马都藏在前几日过来踩点的地方,万不可被旁人发现了。
然而他还没有交代完这番话,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自家大人一声厉喝:“小心!”
他心下巨震,一时之间脑子懵了,不知道该作何反应,竟是呆立在了当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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