唯一令人诟病的,也只是庆州商贸发达,似乎庆王很支持经商之道。
但事实上,这一点才是韩青最终取中庆王的根本原因。
朝廷如今所面临的困境,可不仅仅是先帝驾崩。实际上,在先帝驾崩之前,朝廷就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。一方面是内政糜烂、国库空虚,而在另一方面,北边的胡人部族虎视眈眈,随时都可能南下进犯。这样的局面,急需一位可以振兴朝纲、力挽狂澜的君主。
也是因为这样,尽管这是个大好的揽权时机,但三省六部的重臣们却都没有伸手。虽然在新君的选择上有些分歧,但是总体的思路却是一样的,那就是:必须要选择一位成年的、英明的君主,才能收拾得了这个烂摊子。
韩青最终力排众议推荐庆王,并且顺利说服其他人赞同自己的主张,就是因为庆王的生意头脑,说不定会有办法充实国库。
有了钱,剩下的事情就都能慢慢腾挪开了。
至于庆王本人,大家之前都看见了,种种表现也很符合韩青对他“虑事周全,小心谨慎”的判断。
现在儿子突然跑来告诉他,这一切都是他们看错了,韩青自然要问个明白。
韩瑾之上前几步,凑到韩青耳边,压低了声音,几乎是耳语道,“儿听见陛下问皇后,‘阿姊怎会忘了大赦天下?’”
韩青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韩瑾之是个聪明人,所以仅这一句话,就猜到了皇帝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皇后教的。韩青是他爹,老谋深算,又怎会猜不到?
想来是陛下刚刚回京,还不习惯周围都是耳目,这才让人听了去。但这样的私房话,大概也只有韩瑾之这个时刻跟随在皇帝身边,最懂得如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,虽然清贵却又不怎么起眼的起居郎,才能听见了。
“你没有让人察觉吧?”想到这里,他立刻问道。
韩瑾之微微颔首,“儿也不是第一日在宫中了。”
这倒是,韩青放下心来,他的诸子之中,只有这个小儿子天资最好,虽然年轻,可是官场上的事、宫里的事,该经历的都经历了,想来都能安排妥当。
倒是这么一打岔,韩青也渐渐冷静了下来。
都已经在大行皇帝的灵前拜过新君,新君的各种旨意也都陆续发出去了,现在再说后悔的事,也已经晚了。
而且就算暂且不提庆王,剩下的几个被推举出来的候选人,韩青也都不甚满意。
不幸中的万幸是,庆州的富庶繁荣是真的,那些经商理民的手段也是真的,只不过做到这一切的,不是皇帝,而是皇后罢了。虽然出乎预料,但只要这位女诸葛继续站在新君背后出谋划策,也就是多了一道手续的事,对他们而言并无分别。
这般想着,韩青对儿子道,“此事你只做不知。”
韩瑾之微微一愕,但很快也反应过来了。他只是乍然得知这个消息,过于震惊,所以没有多想,第一反应就是回家告知父亲。但如今见韩青态度从容,冷静下来一向,便也猜到了他的想法。
他们急需的是一个能够力挽狂澜的英雄,至于这个人是皇帝,还是站在皇帝背后的女人,不都一样吗?
反正如今已经没有别的选择,等到朝臣们都看出这一点,自然会替帝后遮掩。
所以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当做不知道,否则反而容易惹人忌惮。
不过,这个消息也并非完全无用。既然提前知道了谜底,那就可以有针对性地做一些布置了。而韩青也需要试一试背后那位的分量,才好决定往后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她。
如果皇帝当真英明神武,韩青反而要收敛一些,避免引起皇帝的猜忌与不满,但若是皇后,反而可以不必这般拘束了。
韩青原地踱步数下,便有了决定,当即叫来了自己的幕僚们,打算重新派人去一趟庆州,将那边的事重新捋一遍。另外,皇后贺氏的娘家,也需要查一查。
“还有一件事,正要告知东主。”等韩青分派完了任务,他的谋主范一通这才道,“今日王驾入京,有不少庆州的商人跟了来,下午就在西市出了摊,专卖一种庆州布,十分廉价,五十个铜子便能买一匹,几乎人人争抢。”
他说着从袖子里摸出几块布料,这是他派人去找买到布的百姓高价收购的,就为了给亲眼看一看这“庆州布”。一匹布重达几十斤,自然不能都搬到韩青面前,所以只让人裁了小块带来。范一通双手捧着布料,送至韩青面前,“东主请伸手一试。”
韩青伸手一摸,忍不住“咦”一声。
众所周知,市面上那些便宜的布料,不是葛布就是麻布,这种布料质地非常粗糙,穿在身上会磨破皮肤。只有花费大量人力舂捣,才能得到柔软舒适的“夏布”,因为费时费力,价格并不比丝绸便宜。
可是这庆州布,摸起来却是柔软轻薄、十分舒适。
细细看去,这原料既不像丝也不像麻,竟不知是什么东西制成,既然卖得这般廉价,想来材料也是便宜易得的,产量想必不低。这……中书令大人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这种布料种种好处。
他们如今最头疼的就是国库空虚,别的事情尚且能拖,但西北的军费再拖下去,只怕士卒就要哗变了。而军费之中,支出的大头无非就是衣食武器,若能用这种便宜的布料给军队裁衣,想来能节省一大笔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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