反正她的想法虽然略有些出格,但都能说得通,更不是不能让步的事。
所以听到冯有功这么一说,众人在心下琢磨了一番,或是颔首赞同,或是沉默不语,但都觉得可行。
“那还有什么需要我确认的?”贺星回又问。
“这……”冯有功呆了一下,但这时候回不上话就太要命了,慌乱之中,他只能胡乱地抓住一个念头,说道,“是、是这样,如今陛下病重,这冬至大祭,是否也由殿下代为参加?”
此言一出,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。
国之大事,在祀与戎。在各种祭典上作为主祭,完成各项仪程,是天子才有的特权。对一个皇帝来说,参加祭礼,是比处理国事更重要的事。国事可以因为种种原因交付出去,但祭祀之礼也缺席,就很微妙了。
只是冬至大祭与普通的祭祀不同,因为祭祀的地点在城郊,所以有很长的一段山路,需要皇帝亲自走上去,不能乘车轿。现在皇帝对外说是重病,那么还能不能参加祭礼呢?
要知道,这可是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大祭,意义非凡。
如今国事已经交给皇后处理,如果连大祭也让皇后出面,这其中的含义就值得深思了。
无论如何,这种问题应该由皇帝自己来做决定。现在冯有功却在皇后面前问了出来,是否有劝谏之意?她又该怎么回答?
第026章 收债
有人偷看贺星回的脸色, 也有人转头去看冯有功。
其实皇后会不会还政,什么时候还政,这个问题在场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想过。就算是亲生母子, 小皇帝长大之后皇太后还想继续把持朝政的事也不是没有,甚至还有因此而发生母子相残的惨剧的。
天家的亲情,由来如此,涉及到皇权,君臣通常都会排在在亲缘之上。
何况贺星回是皇后, 还是个很有能力的皇后。她会愿意放下到手的权力吗?又会在什么时候放手?
但这件事,归根结底不由他们来决定。而且至少目前为止, 他们还需要贺星回来解决眼前一团乱麻般的各种问题。这种敏感的问题, 就更不会有人提起了。
反正目前的情况还算稳定, 皇帝自己无心政事,皇子们年纪还小看不出什么,贺星回的能力又完全足够。
只要上面不先闹起来,让他们不得不选一边站队,就还不到需要操心这些的时候。
大家都在装傻, 现在却被人挑破了。
这就很尴尬。
冯大人并不是有意的。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候, 他已经着急得快哭了。那句话真的是脑袋一空就脱口而出了,这要是被殿下记了仇,他找谁说理去?
“噗通”一声,他果断跪到了地上, “殿下息怒,是臣僭越了。”
贺星回“嗯”了一声, 道, “此事确实令人为难。既如此, 就还是照之前那样, 诸位先议一个章程出来,咱们再说吧。”
这是又把锅甩给他们了?
几位重臣心明眼亮,都知道这个话题既然已经挑破,那就必得有一个结果。贺星回看似将选择权交到了他们的手上,实则是以退为进:当下这个情形,难不成还有谁敢说她不能代替皇帝?
非但不能说,他们还得主动替她找出种种理由,以说明她身为皇后代替皇帝祭天的合理性。
从此以后,这件事就等于有了他们这一干朝臣,以及他们背后的官员体系做背书,拥有了绝对的正统和大义,没有任何人能质疑。而那些可以说服所有人的道理,还是他们这些人亲手翻书、绞尽脑汁想出来的。
重臣们:“……”
但话说到这份上,他们难道还能拒绝吗?
至于皇帝本人的意思……如果皇帝身边还有他们的人,说不定他们会想一想办法,可惜现在皇帝深居宫中,即便是重臣,等闲也不得见,那就没办法了。
等他们应下这件事,贺星回才一摆手,“行了,有事情就去忙吧,不必杵在这里。”
重臣们沉默着离开了紫宸殿,一直等回到中书省,韩青才回过神来,心里生出一点疑惑。贺星回究竟是顺水推舟把这项为难的差事推给了他们,还是早有预谋,就等着他们一头撞进去?
他回想着今日的情形,一时很难确定答案是哪一个。
这让韩青感觉到了一种危险——贺星回正在逐渐展露出自己的权力欲,她既然走到这个位置上,就必然不会轻易被动摇和左右。这个念头让韩青寒毛直竖,从身体深处产生一种战栗感,但与此同时,他浑身上下的神经又都忍不住兴奋起来。
她会是他想要的那种明主吗?
……
贺星回没有想那么多,只是冯有功把话说到那个份上,她自然不会放过机会。但这对她来说,只是随手布下的一步闲棋,现在暂时没有更多的精力放在这件事上。
还是查账更重要。
十个账房,每一个都是经年的老手,用的是贺星回教给他们的新式记账法,即便如此,也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,才将所有的账本都整理清楚。
中间贺星回还抽空出宫了一趟,去城郊的天坛主持了冬至的大祭。
在这之前,朝中就已经有过了一轮争论,最终大佬们翻遍各种经史子集找出来的理论说服了所有人。很奇妙,当主流的声音都维持着同一种说法时,即使这件事再怎样不可思议,也不会有人开口反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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