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将手里的奏折交给春来,由她转呈给其他人传看。
不过事实上,这封奏折,众人私底下早已看过了。这是师无命请功的奏折,西北那边的战果一统计完,就赶着送过来了。
这封奏折里的内容,很多人其实并不满意。
但此刻,或许是因为贺星回才展露过威风,大殿内一片肃静,没有人贸然开口。
“看来大伙儿都没有异议了。”贺星回见状,便笑着道,“那户部就尽快筹备……”
“殿下!”硬着头皮出列的,还是戴晔,“殿下,臣以为不可。”
没办法,他在心里念了几十遍“静观其变”,却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贺星回将此事定下来。其他人都不愿意出头,他也只能咬牙站出来。
“为何不可?”贺星回看向他,“当初我答应师无命,大战之后的封赏由他做主,你们也是在场的。”
“是。可这封赏折子里写的东西,实在是太荒唐了!”戴晔一脸冷肃,“大战之所以能取胜,是因为从朝廷到地方,所有人勠力同心、奋不顾身。可殿下看看,师无命请功的都是些什么人?全都是他这一战之中才临时从底层提拔起来的人,是他的私臣心腹!这样的封赏,臣不能同意。”
“戴大人所说的勠力同心,我很赞同。不过奋不顾身的,只有前线的将士们吧?”贺星回道,“师将军将他们列在前面,有什么问题?”
问题就是这些人全都是没有任何背景家世可言的泥腿子!
戴晔身后的两股势力,无论是北地世家还是开国勋贵,都迫切地需要这份军功。尤其是北地世家,他们之前被师无命清洗过一次,损失惨重,剩下的这些要是还没有功劳,很快就会失去在军中的根基。
本以为师无命就算偏向自己人,也不会愿意得罪世家,大家可以各领一份功劳,皆大欢喜。不想他竟真的把事情做得那么绝。
听贺星回的意思,是要坚持回护他,戴晔一方面是真的有些怵她,另一方面,又忍不住生出几分逆反心理来:她才回宫多久,执政多久,就想一手遮天了吗?
“前线许多将领,都不在这张名单上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强自压住情绪,“倒是名单上排在最前面的几人,之前大伙儿连名字都没听说过,却能力压众人,夺得首功。这样的封赏,不但臣不服,想必大部分朝臣都不能信服。殿下若是不信,大可将之拿到早朝上去问问!”
“照戴大人这么而说,只有出身世家,素有名声的人,才能出现在前列,其他人无论在大战之中表现如何,皆只能靠后了?”贺星回冷笑道,“那叫什么论功行赏,该叫论资排辈才是!朝廷办事论功,难道也是这般吗?”
又是一片寂静。
贺星回站起来,踱了几步,才说,“我回宫之时,只听闻朝政糜烂、武备松弛,今日才算是知晓了原因!有功之人不赏,有才之人不赏,只以家世为标准,也就难怪朝廷越来越无能了。”
她突然停下来,双手撑在御案上,居高临下地俯视这班重臣们:“如果从前的朝廷真是论资排辈、瓜分好处,那我都要怀疑,诸位今日能够站在这里跟我说话,是不是也并非因为尔等才能出众,只不过因为年龄够大、资历够老!”
这话就说得太诛心了,要是让她做出这个定论,那在场这些人,哪一个还有脸继续留在朝堂上?
他们第一时间低头请罪,“殿下息怒!”
而后由年纪最大,资历最老的韩青开口,“臣惭愧。臣才能有限,始终未能振兴朝廷,愧对太宗皇帝和先帝。如今能坐在这个位置上,确实是因为资历够老,年纪够大。待殿下访得能臣干吏,老臣情愿将这项上乌纱相让。”
这话说得许多人心酸不已,纷纷跟着请罪,都说自己才能不足,愧居此位。朝中若是有贤德之人,愿意相让。
话说得谦虚,但意思却是朝中如今少不得他们。而事实上,大部分人虽然不能说有多么出众的才能,但能坐到这个位置,也都各有可取之处,在职期间更是兢兢业业,并没有敷衍了事。
贺星回自然也就顺着他们的话,缓和了语气,“诸位,我之所以生气,是因为你们看到这份名单之后,竟然还没有意识到,为什么当日我要对师无命承诺,战后所有封赏皆由他做主。你们更没有意识到,为什么我说了这句话,师无命就立刻应下了差事,甚至连自己的名位俸禄都不问。”
众人顺着她的话一想,顿时悚然一惊。
恐怕在那个时候,师无命就已经知道自己请功的名单会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了。
可是师无命还是接受了贺星回的任命,独自前往西北认命。因为贺星回就向他承诺,一切由他做主,其他的所有事情都会由她来解决。
这君臣二人,恐怕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,只有他们后知后觉。
这个时候,若是坚持反对这份名单,会有什么样的后果?
皇后不高兴,这倒还不算大事,毕竟既然要跟她争,就肯定会惹恼她,但只要所有朝臣站在同一条线上,就算是帝王也只能暂避锋芒,忍让一时。以贺星回的智谋,也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,就兴师动众,乃至失去理智。
要命的是师无命如今还在西北,他手底下还有几十万大军,而大胜之后,正是他人望最高之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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