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这一招。
自从师无命去了西北,他简直成了贺星回手里的一柄刀,外可斩杀敌虏,内能震慑群臣。
偏偏这一招确实很有用,他们不能不考虑师无命的立场。
师家“忠君爱国”的下场,世人都已经看到了,谁知道师无命会不会因为朝廷言而无信,就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?那家伙看起来确实像个疯子,毕竟在两国开战之前,他就曾独自一人深入草原,探听敌情。至于他在战争上的才华,更没有任何人可以否认。
在回头去看那份名单,大家都冷静了很多。
其实师无命也不是完全不懂规矩,他虽然把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放在了最前面,但是大部分世家子弟还是有名字的,只不过都附在了最后。至于没有名字的那些,估计该反省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究竟在做什么了。
这条线他卡得非常微妙,乍一看是不敢置信,但一旦心里的想法转过来,就觉得也并非不能接受。
再说,这次封赏用的是国库刚收上来的那些钱,那都是世家和勋贵还的债,这笔钱给出去,想要交换的利益其实已经到手,怎么用就无关紧要了。贺星回想用这些钱来卖好师无命,封赏他在军中提拔的人才,为自己的势力加码,也是理所当然的。
想通之后,众人再次开口请罪。
反正他们之前也没有反对过,这时候说几句好话不痛不痒,很快就将这封赏之事定下来了。
只有开口反对的戴晔,再次被架在了半空之中。
他想不通,自己已经吸取教训,态度没有表现得那么激烈了,为什么还是一样的结果?而且这一次比上次更糟糕,刚才贺星回骂他们全都是靠资历和年纪熬到这个位置上,其他人都开口请罪,将这事圆了过去,戴晔却没有这样的机会。
因为其他人都是顺带的,贺星回其实是在指着他的鼻子骂:你除了家世之外一无是处!
偏偏这话还戳中了戴晔自己的心病。因为他一开始依靠家世,后来依靠姻亲,确实并不是靠自己坐到这个位置上的。
此刻听着众人纷纷改口,戴晔只觉面庞一阵火辣辣的痛。
即便再怎么能屈能伸,这会儿也有些受不了了。而且就算他能受得了,贺星回还会给他机会吗?
恍惚之中,那边已经说完了封赏之事,贺星回果然转过头来,看着他问,“戴大人可想明白了?”
“臣……”戴晔惨白着脸,张了张嘴,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请罪的话,“一时糊涂,口不择言,请殿下责罚。”
“戴大人也只是忧心国事,想来是这一阵子太过劳累的缘故。”贺星回脸上带着笑,语气几乎是体贴地定下了他的将来,“身体要紧,戴大人这几日就先回家休养吧。”
戴晔脑海里尽是“大势已去”四个大字,情知只有自己离开朝堂,其他人的位置才能坐得安稳,所以这一走,根本不会再有回来的那一天。
半生算计,手段用尽,竟是这样的了局。
他颓然地下拜,“臣……谢殿下恩典。”
……
“咱们这位殿下,是真厉害啊!”陆裴听了张本中的转述,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,赞叹道。
“之前她将先帝的嫔妃都送出宫,又拔了叶家的根,我们都以为她是在杀鸡儆猴。现在看来,那才哪到哪,今日这一出,才叫杀鸡儆猴!”张本中直到此刻还有一点惊心动魄的余悸。
好好的一个吏部尚书,背后也有家族人脉,还不是没有半点反抗能力,就被她收拾了?
看起来好像是今日心血来潮,可是细细推敲,才会发现,从回来之后,她可能就已经在布局了。
就连这个人选也很妙。戴晔看似位高权重,身后既有北地世家又站着开国勋贵,但其实哪边都不可能为他豁出去。开国勋贵更愿意推武焕,而北地世家,靠积极还债搭上贺星回,有了别的路可走,也就不在意这个代言人了。
可能戴家人会愤怒、会不甘,可那又有什么用呢?
陆裴至今没有直面过贺星回,听张本中说得越严重,心下就越是痒痒,只恨自己年轻,又为了养望没有早几年出仕,竟错过了这样惊险的场面。
不过转念一想,若是早几年出仕,现在说不定已经被打发到外地去了。
他们这一代中最优秀的韩瑾之,这会儿不还在榆州转运粮食吗?
张本中看出了他的漫不经心,立刻提点道,“你可不要掉以轻心,咱们这位的手段,可以称得上‘莫测’二字了。”
“叔父怎么忽然这般慎重了?”陆裴有些吃惊。上回见面的时候,分明还没有这样的感觉。
张本中叹了一口气,“那是你没有见到陛下与她相处时的情形。”
他也不方便说皇帝乔装跑到宴席上来的事,当时只有离得近的人看见,消息并未传开。毕竟虽然很多人都知道皇帝是装病,为了给皇后腾位置,但也不好太大张旗鼓。
所以张本中也只能含糊地提这么一句。
“当真如此?”陆裴有些好奇,“侄儿倒是听说,如今市井之中都在传唱,说二圣是天上派下来的使者,原本就是一对夫妻,十分恩爱。但天家夫妻,无非是那样,何况后宫的美人也不少……”
“慎言!”张本中听他提到后宫,连忙打断,想了想,又说,“若只是恩爱,那还罢了,但我看陛下在她面前那个样子,‘彩衣娱亲’也不过如此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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