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在韩青眼中,这是历经沧桑之后的返璞归真。他并非不懂人情世故、不知阴谋算计,只不过心无挂碍,就不会被这些东西牵绊了。
有贺星回这样的恩主,他只要入朝,必定平步青云,可他却主动在这里开了一家书院,显然是没有入仕的想法。别人汲汲营营所求,于他都是过眼云烟,自然可以超然脱俗,埋头读书。
这一点,实在令人不能不佩服。
他之前猜测贺星回是要请此间主人出山,倒是浅薄了。
这时庾兰泽又说,“今日贵客临门,真是蓬荜生辉啊!我们这里简素了些,还请勿怪,进屋说话吧。”
“先不急吧。”贺星回却站在门口没有进去,“先生给我传信说,我要请的人已经到了。我这不是一得了消息,就迫不及待地赶来了,还请先生为我引荐。”
说着,对庾兰泽行了一礼。
庾兰泽脸上笑意更深,“殿下求贤若渴,那咱们就先去见一见客人吧。”
之前庾兰泽答应帮贺星回引荐几位贤士入朝,后来他自己留在了京城,考虑到这些人身无官职,也难以见到贺星回,索性就先让人到书院这边安顿下来,他再派人去请贺星回。
这是正事,想必也是两边心里的急事,自然不能耽误。
果然,到了客院一看,这几人也都正聚在院子里说话,想是也等得有些焦急。
庾兰泽扬声招呼,众人一抬头,看见众人,面上就先是一松。贺星回实在是太好认了,能被这么多人簇拥着,就连庾兰泽在她身后半步的女子,世间仅有一人。
他们料到她如今求贤若渴,得知消息之后恐怕立刻就会召见,却没想到,她会主动到书院来。
能被庾兰泽请来的,显然都有出仕的想法,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蹉跎。既然到了这里,对待贺星回的态度不说热切,至少是很有礼的,纷纷上前拜见。
贺星回一一回礼,与他们寒暄,态度从容自若,倒是一旁的韩青,心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他以为书院已经是贺星回的底牌了,不想她还有更令人吃惊的。
眼前这五个人,哪一个的名字说出去都会令人大吃一惊,竟然全都聚集在了这处小院里。以他们的身份、名望、学识,只要入朝为官,必然能居高位,朝堂的格局恐怕就要为之一变了。
特别是为首的那一位,韩青的视线落在他身上,几乎掩饰不住自己面上的惊愕。
话说如今朝堂上的这些势力,都是当初襄助高祖皇帝定鼎天下的功臣。其中世家们因为观望太久,除了韩家之外,几乎都是见高祖大势已成,这才前来依附。而勋贵却是自草莽之中便一直跟随的旧人,因此在朝堂上的待遇格外不同。
不过细细一查便会发现,这些势力之中,少了一块十分重要的拼图:世家之外的文臣。
从拉起一支队伍到称帝问鼎,高祖皇帝花了二十年的时间。在世家主动依附之前,打下来的地盘总是需要文官来治理的,而且数量还不少,按理说,他们的功劳不小,建国之后也该在朝堂之中有一席之地。然而如今朝堂之中,却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身影。
这里头有个缘故,当年高祖皇帝身边,最有才能也最受宠幸的,是一个叫瞿放的文士。
此人也是个传奇人物,文能治理州县,武能上马征战,尤擅深谋远虑,曾经为高祖皇帝化解过多次危机,甚至曾救驾于乱军之中。高祖皇帝一直尊称他为先生,是正儿八经地将他当成帝师来看待的。
按理说,这样的泼天之功,没有人能比得上,也应该得到最大的一份赏赐。
但大越刚刚建国,他就主动辞官,说是如今大势已定,高祖皇帝身边能人云集,已经不需要他了。
这般视富贵功名如无物,举重若轻,泰然自若,真有几分《道德经》中“功成,名遂,身退,天之道”的意境。
高祖皇帝苦留不住,只好放人,还比照着亲王的份例给他们家赐了几万顷良田,让他能够富贵终老,不必为俗务所累。
这个故事实在是太有戏剧性,时至今日,依旧是民间口口相传的君臣佳话。
如此一来,瞿家虽然没有一官半职,在整个大越、特别是文人士子之中的影响力,却是无人能及的。只不过人家归隐田园之后低调得很,连家人都不出来走动,渐渐好像真的成了传奇故事中的人物。
韩青这样的年纪,自然是见过瞿放的。因为韩家归附较早的缘故,他还跟瞿放的儿子瞿英做过同僚,有过少年人的意气之争,也一同面对过不少困境,关系还算不错。只是后来瞿英奉父亲回乡,再无消息,便断了联络。
算算时间,瞿放老先生恐怕已经驾鹤西去,而院子里被其他人簇拥在中间,正笑得冲淡平和的人,不是瞿英又是谁?
贺星回竟然把他也请来了!
偶尔有些时候,特别是当韩青感觉到对朝政有心无力时,他会回想起少年时代的意气风发,然后忍不住幻想,若是瞿放没有辞官,瞿英留在朝中,现在又会是什么情形?
万万想不到,这个幻想竟然有成真的一日。
韩青今日面见贺星回,除了交出投名状之外,也是想跟她商量一下吏部尚书的人选。这个位置非常重要,既然腾出来的,当然最好是信得过的人上去。可是推上去的人若是不能服众,恐怕又平生波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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