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还是要从长计议,在这个“以天下奉养一人”的时代,送到她面前的都是贡品,那就不是一件小事了。
神游片刻,糖水喝了一半,贺星回才回过神来,对陆裳道,“你有什么想法?”
陆裳道,“我想,可以先招揽天下名医,编一套可以推而广之的医书。”
虽然她的终极目标是掌控经书的释义权,潜移默化地改变人们的观念,让自己的主张成为显学。但很显然,上来就编一本解释经书的书籍,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。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,她的释义不会有人赞同,说不定反而会让天下的读书人都警惕起来,群起而攻之。
所以,先从其他方向入手,编一些不那么敏感的书籍,确立起秘书省的权威,就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但这又是秘书省的第一个大动作,如果只是编一本没什么特色的书,肯定不会有太大的反响,所以思来想去,陆裳觉得可以从专业类的书籍下手。
医书会成为第一选择,是因为这个专业最容易被注意到。毕竟人人都会生病,病了就要看大夫。若是能编一本刊行天下的医书,自然会引起无数注意。而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事,也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,秘书省由女性领导这件事就会被弱化。
之后再如法炮制,编第二本第三本,直到有一天,秘书省刊行的书成为各行各业的经典,被所有人认可,就可以开始着手最后那件事了。
不过,就像贺星回也会担忧自己接下要做的事一样,陆裳虽然已经有了选择,但并没有十足的自信。
“医书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。”贺星回点头。古人有“不为良相,便为良医”的说法,可见医术一道,在读书人之中,还是颇受推崇的,但是又不会像诗书经文那样,触动这些文人们敏感的神经,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。
陆裳眼睛一亮,“陛下也觉得可行?”
“自然可行。”贺星回道,“不过想要编一本能够刊行天下的医书,恐怕并非易事。”
因为它和其他的传统学科截然不同,是需要大量实践和检测的。某个病该用什么方子,即便在大夫之中,也未必有统一的答案,必须要有一个辩证真伪和效果的过程。如此一来,其中很多内容都会变得有争议,固然能引人注目,但想要服众就难了。
陆裳若有所思地点头,正要说话,春来突然开口了,“编书是怎么回事?”
她这个秘书省的主官怎么不知道?
阿喜闻言,不由有些紧张,忍不住转头去看陆裳的表情。这件事她是知道的,陆裳当时说,这是需要几十年之功才能做成的事,说得太多,反而容易让其他人失望。所以这事一直没有被正式提出来,耽搁到现在,都忘了其他人还不知道了。
陆裳倒是很镇定,“秘书省设立之初,便是为了掌管天下图书,有编纂、修订和校对的职能。既然有这样的权力,我们自然不能放弃。不过这事,不能光明正大地说。”
春来若有所思地点头,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,也是她不会想到的。
贺星回身边本来就有不少女官,将陆裳等人招进来,自然不是为了让她们掌管案牍的工作。这一点,春来之前就已经有所体会,但现在才觉得,世家出身的女子,的确与一般人不同。
要说心里没有失落,是不可能的。但陛下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,手下也需要更多可用之人。在庆州的时候,有她们就够了,现在,许多事自然要交给别人去做。
她想了想,对贺星回道,“还有一个秘书丞的位置空着,不如就将陆裳提拔上来,让她负责编书之事?”
“现在还不是时候。”贺星回摇头,“等第一本书出来了再说吧。”
她说着,转头看向陆裳和阿喜,“你们还有别的想法吗?”
“医书会有争议,那编一本药经呢?”阿喜说,“记录所有可用的药材,写明它们的性状和用途,不仅大夫用药的时候可以参考,普通人也可以跟着学一些。”
大部分人生了病,都知道要请大夫。可是在民间,很多时候,普通人其实是请不起大夫,也抓不起药的。生了病,就只能自己捱着。
若是有一本书能教他们辨识药草,岂不是又多了一点希望么?
这么想着,她还补充了一句,“文字描述会有误解,还可以把药材的长相画成图像。”
“那就更是一项大工程了,要派人到全国各地去寻找和记录药材。”陆裳说,“比召集大夫整理他们手里的药方更难,说不定一二十年都编不成。”
当然这提议不是不好,也不是不能做,但是眼下秘书省就这么几个人,这个题目太大了。
“医书和药经都先记着吧,等到以后腾出手了,这些都可以做。”贺星回道,“眼下这第一本书,我倒是有一个提议,与其打磨那些专业性太高的书籍,不如编一本启蒙书。”
陆裳猛地坐直了,“我怎么没想到?”
这个时候,市面上还没有流通的启蒙书,世家内部,长辈们在给晚辈启蒙的时候,倒是会自己整理一些内容,不过也不成册,都是想到哪里就教到哪里,没有一个完整的体系。
若是能编一本用来给幼童启蒙的书籍,想来大部分人都会愿意用的,因为会省去无数的时间和精力。
最妙的是,在世家内部里,负责给孩子启蒙的,反而都是家里的女眷。毕竟男人们要出门工作应酬,有种种杂事,而教小孩子又是一件非常需要耐心的事,在可以请蒙师之前,一般都是女性长辈带在身边,教一些简单的内容。男性长辈有空的时候,也会指点一二。
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