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默默移开眼,沉默了一会儿,张本中深吸一口气,问,“贤侄难不成是专门来告诉我这些消息的?”
“叔父可曾想过,如今世家想要出头,只能靠女官,可女官们进了宫,是谁的人就不好说了。”陆裴道,“长此以往,世家还会是世家吗?”
张本中不由皱起眉头,想到了那群还在等着他点头,好送女儿入宫的族人们。
他本来是坚决不同意此事的,但陆裴这话倒是提醒了他,就让他们送,等到自己吃了亏,意识到女生外向,靠这些女儿振兴家族是不可能的,想必就会老实了。
不过他嘴上说的是,“那又与我这闲人何干?这话我早就说过,可是你看看,如今大半世家都倒戈到了皇后那一边,我也成了世家的罪人。”
这么一想,还真有几分意兴阑珊。
陆裴问,“叔父难不成就这样放弃了?你甘心吗?”
张本中眯起眼睛,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你有办法?”
“是不是办法,我也不知道。”陆裴说,“不过,我近来想明白了一个道理。别人的东西,只要是好的,我们拿过来用又何妨?”
他伸手点了点桌上的书和报纸,“他们能印书,办报纸,我们也能。他们能开书院,收学生,我们也能。”
这个“打不过就加入”的思路,让张本中不由呆了一呆。
好在经过之前的连番打击之后,他已经不是那个死抱着世家的荣耀和规矩不放的张本中了。甚至因为族人们的“背叛”,他现在很有一种报复心理,觉得这些不听话的族人们,迟早会有吃了亏,回来求他的一天。
但要族人们回来求他,前提是他依然有权有势,而陆裴的建议,就给他指了一条明路。
一旦打开思路,张本中便发现,这确实是一条康庄大道。而且是贺星回的人已经走过,验证了不会有问题的路。
既然如此,他们也同样可以走。
女官们虽然走在了前面,可她们的身份,天然就会让读书人犯嘀咕。他们虽然晚了一步,却有世家的底蕴和无数学说的支持。不见女官们现在只敢搞一些小打小闹的新学说吗?那他们就办一份报纸,专门研究经典学说,抢占这方面的主动权。
细究起来,这其实和世家以前做的事情是一样的。
只要他们能成功,就依然可以立于不败之地。
一时之间,张本中只觉得念头通达,一切似乎都豁然开朗了。他确实不应该纠结名分,反正不管叫什么名目,世家也好,别的也罢,只要能够拿捏住关键的位置,就能牢牢占据一席之地,纵然是贺星回,又能奈他何?
他连族人想送女儿入宫的事都很宽容了,送走了陆裴,便爽快地应承了他们的请求,让他们自己去办便是。
而他自己,则是一头扎入了筹备新报纸的工作之中。
——比起开书院,招收那些寒门子弟来教导,张本中显然对办报纸更热衷。虽然没有具体的理论,但没有人比世家更明白“名声”的重要性,而报纸,就是可以影响“名声”的存在。
陆裴也没有跟他争,把办报纸让给他,自己领了开办书院的事。
在张本中忙碌离京时,陆裴也低调地乘上马车,离开了京城。
能将书院开在京城当然很好,但是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兰泽书院,后来者总是很难比得上的。所以陆裴决定主动避开。至于目的地,他也已经想好了,就去林州。
那里学风最盛,结庐而居的寒门士子也多,他们求学若渴,却只能偶尔蹭一下名士们的课,是最有可能入学的。
而且那里是陆谏曾经求学的地方。
……
“陛下,就这样让他们折腾,没问题吗?”陆裳不无担忧地问。
“有什么问题?”贺星回一边批奏折,一边不甚在意地道,“世上不可能只有一个声音,如果真的只有一个声音,那反而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。总有人会反对我们,与其提防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暗箭,不如树立一面旗帜,让他们都汇聚到那边去,这样,至少竞争是光明正大的。”
她说到这里,抬起头来,故意看了陆裳一眼,“你应该不会怕与人竞争吧?”
虽然知道这是激将法,可陆裳还是乖乖上了套,“自然不会。”
贺星回一笑,“对了,有件事你先做个准备。从明年开始,女官考试会面向全国招收考生,我打算让你来做主考官。考试流程如何安排,人手怎么分配,你先列一份计划交上来。”
陆裳很清楚,贺星回这是有意要将女官考试提升到跟科举考试相同的规格,因此答应得毫不犹豫,“是!”
停了一下,又问,“我们是不是也该开设一所女子书院?”
女性受教育的机会远低于男性,而缺失了基础教育,女官的生源在数量和质量上,就永远都比不上男性。长此以往,并没有好处。
贺星回摇头,“为什么要开设女子书院?”
不等陆裳解释,她又道,“以后开办书院的人会越来越多,而我们只要让女子能够入读普通的书院就够了。”
陆裳不由睁大了眼睛,她就知道,贺星回不会看不到教育的重要性,原来反对女子书院,是因为已经有了别的想法。可是……她纠结了一下,还是道,“但男女学生就读同一所学校,是否太出格了些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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