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不敢耽搁,又不敢随意挪动他,于是飞马回来请御医,顺便给贺星回报了个信。
贺星回本来都已经准备往外走了,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,站住脚步,问身边的女官,“谁会骑马?跟着去看一眼。”
还真有两个会骑马的,贺星回点了其中一个的名字,让她带上两个最擅长跌打损伤的御医一起赶过去。自己则慢慢地踱回原来的位置,重新坐了下去。
只是对着面前的奏折,却没有立刻看进去。
贺星回的个人生活一向简素,更没有庆祝生日一类的爱好。开明五年,她年满四十岁的时候,礼部倒是提过,想要操办一下她的寿宴,甚至还打算弄一个天寿节,让天下百姓一同为她庆贺,吓得贺星回连忙驳了。
与天同寿本来就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景,何况她还不是天子,哪里用得起这个字?
连皇帝的生日,她也不许他们大肆庆贺,不够添麻烦的。
后来这事就没有人再提了。有时候忙碌起来,连贺星回都会忘了自己的年纪,并不觉得跟那些年轻人比少了多少精气神。只有在面对生老病死的时候,才会陡然冒出一点感慨来。
——原来我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。
阿福比她还小一岁,现在摔一下就会受那么重的伤,可见是真的开始老了。
但这感慨也只是一瞬,贺星回没有揽镜自照,更没有伤春悲秋,而是一下子收回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,继续低头埋首奏折之中。
直到去探望皇帝的女官回来了,她才猛地醒过神来,问,“怎么样了?”
女官一点点汇报道,“御医看过了,说应该是臼到了骨头,已经施了针、拔了淤血,也用了药。皇上精神很好,说不是什么大事,要陛下别担心。本来还想带病忙碌,臣已经把人劝回来了。就是马车走得慢,估计还得一会儿才能到。”
贺星回彻底放下心来,“辛苦了,去歇会儿,换件衣裳,喝口热茶缓一缓。”
这大冷的天,骑马来回可不好受。
等折子批得差不多了,她才去了天元宫,探望皇帝。
虽然是夫妻,但这里她几乎没怎么来过,但凡有事,也都是皇帝去找她。与她的凤仪宫相比,这里装饰更多,宫人也多,看起来要热闹不少。
贺星回到的时候,已经有不少后宫嫔妃在了。皇帝身强体壮,很少有生病的时候,这一回,可以说是把整个皇宫都惊动了。
她进殿时,还有不少人在抹眼泪。贺星回嘴角不由一抽,“不过是摔了一下,歇一阵子就能养好的小伤,怎么做出这种样子?”
“还不是皇上?”眼泪汪汪的嫔妃告状,“他说自己没有大碍,明天还要接着出去呢。”
贺星回就抬头去看皇帝,对上她的视线,对方立刻心虚地转开眼,可见说的是真的了。
“皇上就消停些吧。”贺星回叹了一口气,语气淡淡,“非要去也不是不行,我叫人准备一条软凳,再从禁卫军选四个力气大的卫士,你想去哪里,就叫他们抬着你去,好不好?”
皇帝想了想那个场景,忍不住闭上眼,“不必了,阿姊。养好伤之前,我绝不出门。”
“这就对了。”贺星回这才缓和了面色,在他身边坐下,掀开被子看了一下受伤的腿,柔声问,“痛不痛?”
“不碰到就还好。”皇帝说,“动一下就痛。”
“那就卧床养着吧。”贺星回不由分说地道,又转向嫔妃们,“你们排个班,要让皇上身边随时有人才好。”
这肯定没问题,后宫里三十几号人,一人一个时辰,能排三天呢。
本来这件事到了这里,在贺星回看来,就已经结束了。谁知她这边还没有来得及走,那边就有朝臣前来探视皇帝了。
按理说,这应该是一个很正常的举动。皇帝病了,大臣们肯定会想来看一看的。可贺星回却从中嗅到了一点不太一样的气息,她说不清楚那是什么,只是凭借自己这些年来执掌朝政的直觉,认为其中肯定有事。
而事情果然很快就跟着来了。
这之后的几天,陆陆续续有朝臣上折子,提起了皇子皇女们的婚事。
贺星回看到这些奏折,险些被气笑,“拐了十八道弯,这是在试探朕的心意?”
他们想说的哪里是婚事,分明是剑指储位国本。
贺星回可真没想到,皇帝就受了这么一点小伤,居然把这件事情给挑起来了。可以想见,这些人琢磨这个,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。
仔细想来,这也是人之常情。她今年四十有五,皇帝四十四,虽然勉强还可以称一声春秋正盛,可是在这个年纪还没有定下继承人,也是相当危险的。特别是先帝还是在三十几岁的年纪暴病而卒,就更让人忧心国朝承续了。
其实现在才有人提这件事,而不是在皇帝登基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催促,已经算是很迟了。
刚开始是因为皇嗣都是在民间长大,年纪又小,还看不出好歹,后来就单纯是因为贺星回的存在了。她掌控着朝政,朝臣们便也不能不考虑她会更喜欢什么样的继承人,才一直把事情耽误到如今。
从袁嘉参加女官考试入朝时,贺星回就已经料到了会有这一天,因为这件事不可能无止尽地拖下去。
无论是皇女参加女官考试,还是皇子参加科举考试,都是她给朝臣们的态度:她在看着这些孩子,也在评估他们的能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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