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孙苏留到了最后。她是县丞夫人,本来也是住在衙门里,所以也没有人疑惑。
等人都走完了,她才走到陆裳面前,道,“明公这妇女联合会就算是成立了,可若不想只做个空架子,还需让百姓们都信服才好。”
“知道。”陆裳点头,“我这两个月都在断案,便是为了让百姓们信任我。”
长孙苏又道,“如此,城中的百姓便不必担忧了。可是还有很多百姓住在村里,一辈子都没有进过城,更不用说到县衙或者妇女联合会求助了。”
陆裳肃容道,“你说得对。百姓们进城一趟,费时费力还费钱,这些都是他们浪费不起的。想到告状的难度,些许小事,说不定就忍了。可是如此一来,他们永远都不会信任朝廷。”
这些人,说是大越的百姓,但实际上更信服地方豪强和宗族的力量,永远不会想到还能利用法律保护自己。
这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愚昧,而是因为相较于法律,相较于衙门,宗族势力确实更方便更好用。
陆裳正要说话,心下忽然一动,问道,“你觉得该怎么做?”
“可以定期派人入村宣讲,帮忙调停。”长孙苏道,“不过这般费时费力,效果如何尚未可知。我认为,最好的办法是发动村中比较有威信的女人,把她们也纳入妇女联合会中,补足我们对底层的掌控,就近处理村中的纷争。”
这其实就跟陆裳把她们组织起来是一样的。
与其跟当地人对着干,处处受到排挤,不如从内部分化他们,让其中一部分人为自己所用。
陆裳不知道长孙苏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,但此刻,她看着对方,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触。
长孙苏在她面前这样表现,当然不全是为了她考虑,更是为了展现自己的想法和才能,希望能够借此机会,得到陆裳的看重。这让陆裳油然生出了一种奇妙的熟悉。
现在的长孙苏,不正像是十年前的自己吗?
那个时候,她一边在陆家这个漩涡之中挣扎,一边努力想在皇后面前表现自己,希望对方能够看到自己的才能,给予一个机会。
“长孙苏。”她看着对方,严肃而认真地问,“我要忙衙门的事,妇女联合会正式成立之后,需要有专人来进行管理。你愿意承担起这个责任,去帮助更多过去、现在或将来可能身陷不幸的女性吗?”
长孙苏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,又是激动,又是不敢置信,直到身后的女儿推了她一把,她才猛地醒悟过来。
“我……我愿意。”她结结巴巴地说,“只是,我何德何能……怕耽误了明公的正事。”
“人不自弃,而后天助之。”陆裳道,“我相信你能办好这件事。”
长孙苏鼻尖一酸,视线便模糊了,她连忙低下头去,深吸一口气,应道,“是。”她没有做出什么保证,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,一定会用心把这件事做好,不辜负对方的信任和期待。
陆裳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,笑道,“好好干,我们这里就算是一个试点。若是能够成功,将来推广到其他地方的时候,说不定会有人过来学习,又或者需要你带队过去传授经验。说不定,陛下还会召见你呢。”
她说的这些,都是长孙苏想都不敢想的,可是听着陆裳说出来,怎么就那么容易呢,好像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,叫人情不自禁、心向往之。
……
潘县丞刚刚知道陆裳弄了个什么“妇女联合会”的时候,是没有在意的。他也没觉得长孙苏加入其中有什么问题,毕竟全县有头有脸的夫人都加入了,他的夫人自然不能落后。
几个得宠的妾倒是在他耳边吹过风,似乎也想加入其中。不过潘县丞在这种事情上,还是拎得清的。那里头都是正头夫人,他弄几个妾进去,像什么样子?不提陆裳会不会答应,估计就要把其他人都得罪了。
反正在他看来,这无非就是陆裳想要跟他们拉关系,又不方便,索性就拉拢他们的夫人。
他本来也已经转变思想,有心跟陆裳交好,所以还刻意交代了夫人一句,叫她好好跟着陆大人办事,不要堕了自己的名声。
然后,这件事对他就算是过去了。
等他再次听到“妇女联合会”这个名字的时候,却发现,它已经变成了整个秀山县人尽皆知的存在,不但调停了无数家长里短的纷争,甚至可以帮着当事人上公堂了。
天知道,当他在公堂之上看到自己的妻子站在其中一位当事人身边时,心里有多么震惊。
直到这时,他才终于意识到,借助这个“妇女联合会”,陆裳已经掌握了县中的大半事务。
——妇女联合会只管女人的事,很多事务她们没有资格插手,可是她们可以做中间人,让陆裳这个县令来处理。如此一来,就直接绕过了整个县衙,他们就算想给陆裳使绊子都没机会。
这是自家人在挖自家的墙角啊,难怪瞒得跟铁桶似的,一整个县衙的人,谁都没有发现。
不过这一点,潘县丞就想错了。
事实上,除了刚开始,后面妇女联合会的行动怎么都是不可能瞒过去的。所以并不是一整个县衙的人都不知情,只不过是没人跟他说罢了。
衙门里谁不知道,潘县丞是没胆量对上陆裳的。在陆裳占据优势的情况下,他们自己不敢违背潘县丞,但是对自家夫人办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还是没问题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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