汪椿看了看不远处的侍卫,低声道:“宫里的侍卫,抬头不见低头见,给点好处,也不是不能给方便。”
福儿瞧了瞧他,一时间有欣慰有感动有唏嘘有感叹。
欣慰感动的是没白交他这个朋友,她都这样了,他还是不计后果的帮她。唏嘘感叹的是几个月前,他还在说等她当主子了,日子就能好过许多,说不定到时他还要来投奔她,如今倒好,她成了阶下囚。
“你看我没说错吧,主子哪有那么好当的,宫里就是个吃人的地方。”福儿有些讪讪道。
汪椿低垂着眼帘,看着她头顶上的发旋。
“你说的没错,是我想差了。”
以为只要能让她留在宫里,只要能一直看见她,就是好。
福儿听出他声音里黯然,抬眼笑道:“怎么了?我又没怨你,事情是我自己决定的,即使没你说的那些话,我依旧还是要来,我也不后悔。”
“不后悔?是跟……他有关?”
这声音太小,福儿只听见了后悔两个字。
她笑了笑道:“后悔什么啊?人要是天天光想着后悔这后悔那,还活不活了?就是拖累了你替我担心。”
“拖累什么啊?咱俩的交情可是十几年了,”汪椿靠在门上,偏头看了看天上若隐若现的月,“我可是至今没忘记,当年有个小胖宫女,才入宫几个月,也没攒下几钱银子,却因为看见一个小太监偷偷哭,就把银子都借给他,让他去买了个羊皮袋子。”
刚净了身的小太监,都会碰见一个难以启齿的问题,那就是漏尿。
有些过个一两年就好了,有些一辈子都是这样,身上得带着羊皮袋子。
可刚进宫的他,因为胆小经常受人欺负,发下来的月银也都被带自己的太监给抢了,根本买不起羊皮袋子,就只能任自己满身骚臭味儿。
因为身上怎么洗,都是臭的,更是遭人耻笑欺负。最绝望的时候,突然碰见一个小宫女问他为何躲在这儿哭。
当时他自己都嫌自己臭,没想到竟有个圆乎乎的小宫女过来跟他说话。她的脸红红的圆圆的,上面满是笑,像个小仙女一样,他不由自主就说出了自己的难言之隐。
还记得她当时蹙着小眉头,想了一下,从怀里摸摸索索摸了些银子。
“我本来攒着想等以后回家用的,先借给你了,你以后可记得还我,不然我回家就不够了!”
小宫女好凶好凶地威胁他,一定要记得还她银子。
小太监却哇哇哭了,是被感动的。
其实那点银子哪能够,后来是她帮他去找管事姑姑借了银子,才凑够给他买羊皮袋子的钱。
……
“你都还记得这事啊?”福儿失笑。
当然记得。
其实福儿也记得,因为等后来彼此都长大了,她拿这事嘲笑过汪椿不止一次。还教着他,在宫里不能胆小,不然容易挨欺负,谁要是欺负自己,就狠狠地打回去。
两人一起打过不少架,都是她帮他报仇。
后来他不需要她帮他报仇了,他能谁欺负自己狠狠地还回去了,以后就该他保护她了。可他还是太弱了,就像现在她身陷囹圄,他无能为力。
“好了好了,不说这些了,我爷他现在在哪儿?”
汪椿打起精神来,与她说正事。
原来那次王大柱和汪椿见过面后,决定留在京城等孙女,汪椿知道他是从千里之外来的,来一趟也不容易,就想给他一些银子,让他先找个地方住下。
谁知王大柱却不要,说自己有银子,转头却找了个零工做,之后每隔三天两人就约在宫门处见一面,互通消息,如今王大柱已经知道孙女回宫了。
而汪椿这趟来,其实就是想问问福儿要不要见爷爷。如果想见,就要筹谋下,看怎么才能混到宫门去见上一面。
出宫不好办,但如果只是去宫门,以汪椿的人脉,想想办法应该还是能办到的。
“当然要见,你帮我想想办法,”福儿又把碰到姐夫的事,告诉了他,“等我见了爷,让他跟姐夫回去,别耗在京城了。”
“你难道就不想离开这?”汪椿突然问。
“怎么离开?就算跑出去了,往哪儿跑,会不会连累你和家里人?”福儿有些烦躁道,“还是先不说这个了,你有没有看到我师傅?”
“王御厨?”汪椿想了想,道,“他没有回宫,如果回宫了,我肯定知道。”
“那小豆子呢?”
“你大概不知道,宫里乱了一阵,不光六局,还有内侍监,到处都乱糟糟的,也就最近才恢复……”汪椿也没细说怎么个乱法,道,“这样吧,我去帮你找一找,到时给你信。”
福儿点点头。
之后二人又说了一些话,汪椿就离开了,没有久留。
毕竟就算侍卫会睁只眼闭只眼,若是太过分,可就是有这回没下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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坤元宫
见新帝从外面走进来,殿中的宫女忙跪下行礼,又低头匆匆下了去。
偌大的寝殿顷刻空了下来,只余妆台前坐着一人。
没有梳妆,没有打扮,她披散着一头长发,穿着一身半旧的家常衣裳,甚至连他进来,都没能换得她一个眼神。
“今天是十月初二,是个好日子。”
面无表情的皇后,脸上终于有一丝表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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