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二月十一,天雨,难握笔。无字书无字,小楼未醒。”
……
这本书直到末尾,都写着“无字书无字,小楼未醒。”
每一天,都是这样写的。
薛闻笛又慌忙打开第二本。
“乙丑年三月十五,寻得剑冢,得残剑数柄,熔于炉,败。剑法有成,于树下静坐,梨花飞雪,无字书始有文字,可着墨,思量久矣,不得一言。”
“乙丑年三月十六,继熔铁,修灵术,有蝶落于无字书,观之良久。”
“乙丑年三月十七,熔铁,灵术有成,未见蝶来。书小楼生辰于无字书上。”
“乙丑年三月十八,熔铁得成,修补横雁,未果。静坐树下,书小楼生平,思之甚,难言。”
……
薛闻笛一本一本往下翻,心里又酸又涩,剪不断,理还乱,他实在想不通这件事。书里那个人,为什么和他同名?他是谁?自己又是谁?
“敢骗我,我就不去找你了。”
薛闻笛咬牙,忍着翻江倒海的醋意继续看,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,生怕漏了什么。
屋里只有书页沙沙作响,在寂静天地间,愈发振聋发聩,搅得他心绪不宁。
直到即将入夜,他才在第十七本书上,见到了真相。
“甲辰年七月十六,紫微星动,得见故人。无字书散入其身,重塑记忆。吾成其师,传其道解其惑,授剑横雁,以兑誓约。夜中入梦,见老谷主,梨花如旧,跪坐此间,四十年漫漫已过。”
院中飞花,散入屋中,一只蝴蝶落在了书页上。
薛闻笛潸然泪下。
“少主,不出意外,明日便可抵达秋夜山。”
连枫走向薛思,对方一身月华,站在空旷山顶,冷冷清清,不言不语。
哪怕是成魔,他身上也不见那种杀戮的血腥气,若非是那双瞳孔颜色已变浅,积满她熟悉的魔气,连枫都要怀疑魔君的计划失败了。
“嗯。”薛思轻声应着,忽而问道,“要是这次还扑了个空,你打算怎么赎罪?”
“属下敢肯定,顾青就在秋夜山上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这座山,从前是鬼主修行的地方,顾青与他私交甚好。”
薛思略有些迟疑:“我并未听说过临渊与鬼道有任何牵扯。”
“施故从前是一名剑修,多年前下山游历时,偶遇过顾青。”
连枫似乎并未将话说尽,薛思也没有再追问,而是又问:“抓到顾青后,她不肯解开封魔大阵,怎么办?”
“连颂曾将一支焚魄箭钉入李闲体内,要救这个姑娘,势必要动到织灵梭。眼下施故的儿子正带着他几个师兄弟前去求助,虽然施故难缠,但他儿子修为不高,若是我们以那几个孩子为要挟,不怕顾青嘴硬。”
薛思闻言,轻笑:“好算计。”
“少主缪赞了。”
连枫微微颔首,薛思又道:“先下去吧。”
“那少主您早些休息。”
她缓步离去,只留薛思一人站在山顶。
她走到一半,忽又回头看了眼那人,不知为何,心中又隐约不安起来。
薛思很不好对付,他们连番设局,才终于制住他,让他回忆起自己的身份,心甘情愿回归魔都,但他要是记起薛闻笛,那简直是毁灭般的灾难。
倘若何以忧当年肯归降,她也不至于担忧至此。但现在临渊已不再受他们掌控,她再也抓不到那个女人了。
连枫凝眸,坐在了篝火堆旁,宴时斋给她递过来一只香气四溢的烤兔子,对方道了声谢,便接了过来。一旁正在修长弓的连卅踢了一脚宴时斋:“喂,你干嘛?”
“什么我干嘛?”
宴时斋被踢得莫名其妙,拍拍屁股上的鞋印,绕过连枫,坐到了她另一边。
连卅狠很剜了他一眼:“无事献殷勤,非奸即盗。”
宴时斋一听就乐了:“你放千八百个心吧,给你当爹,我迟早气死。”
连卅刚要发作,就被连枫拦住了。她掰了一只兔腿,给小儿子:“吃吧,现在不是吵架置气的时候。”
“哼。”
连卅不说话了,挨着他母亲坐下。
宴时斋是怕了这个小魔头,识趣地坐远了些。
薛思反复想起那天那个吻,温热的,有点疼。
他默默从袖中抽出一条绣着银鱼的帕子,是那天那人抱住他亲他的时候,偷偷从衣领后边塞进来的。
鬼使神差一般,他一直藏在身上,没让任何人发现。
他为什么要亲自己?又为什么说要自己娶他?
薛思认真想了想,是什么时候欠下的情债吗?
他又仔细端详起手中的素帕,那一尾银鱼栩栩如生,针脚细密,想是费了很大心思。
薛思又想起那人持剑退敌时的样子,身法飘逸,剑气如虹,腰肢精瘦有力……
他莫名有点脸红,只有又望着那帕子出神。
这是送自己的素帕,薛思想着,平常人家,这得是定情信物吧?想不到那双握剑的手,做起手工竟也不错。
月色如水,他总觉得自己已经是一条快活的小鱼了,正愉悦地游荡在这无边的美丽长夜中。
亲都亲了,娶他也是应该的,不然自己就会成为被人唾弃的薄情郎,那样就太坏了。
薛思打定主意,便将他的定情信物小心收好。
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