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惜花低下头,讪笑道:“他告诉我,事发那日他刚好有事出门,回来正巧撞见那名杀手在对名单,吓得他躲在屋后的草垛里,险险逃过了一劫。事后,他还回萧家报过信,结果才知居然凭空又冒出了个‘萧玄’,萧家更没有一个人信他的话。他感觉情况不太对,于是不敢久留,生怕千重阁知道了会来杀他灭口,便回老家躲了起来。”
说完,他甚至还苦中作乐地笑了一声,想着或许冥冥中真有什么,否则在那么偏僻的山沟里,又怎会有人救他?
而凤玉楼听后同样一阵无语,这可真就是……能怎么说呢?
无巧不成书了?
紧接着他心念一转,又想起当初剑圣的易容还是他家子楚的手笔,顿时心情更加微妙了,思来想去,觉得为免引火烧身,这事……呃,还是略过不提吧。
而这厢,全然沉浸在内心矛盾中的李惜花自然不知道这人在想些什么,只顿了顿,拧着眉头道:“其实,在知道他是玄霄的时候,我就已经明白他不可能真是萧家的小少爷,剑圣成名已久,怎么可能才及弱冠?”
“我原以为他至多是伪造了一个身份而已,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在把人杀了以后,竟还瞒着人家的家人朋友,伪装成这个人继续活下去……”他说着,忍不住嗤笑:“这算什么?他有想过萧家那些人得知真相后,会是怎样的感受吗?”
又有一片桃花被风摇落,花树下的人慢慢攥紧了拳头,力道大得指尖血色尽褪,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逐渐漫上他的心头。
“这些天,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也想了很多,可越是想,便越是心寒。”
李惜花冷冷地笑着,话音里带着前所未有过的讽刺:“我知道剑圣冷心冷情,可从没想过他这么冷心,这么冷情,我更以为我可以改变他,可是我又错了。我和他一起经历了那么多,到头来才发现他实际上一点都没变,还是那么的……”
他死死地捏着拳头,如同被什么哽住了似的,喉结滚动了几下,最后那几个字愣是怎么都说不出口。
“我……我其实……很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,很早,非常早,只是……他一直都不知道。”他深吸了一口气,忽而悲从心来:“而真正证实这个猜测,则是在刚到蜀中的那一晚,我偶然间发现他武功高绝,甚至与我不相上下,那一瞬间我的心几乎沉了底,面上却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李惜花低下头,苦笑着黯然道:“那天晚上我几乎一夜没睡,第二天更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,在那之后我考虑了很多很多,有过去,也有未来……”
“我和他真的很不同,各种意义上的不同。”他沉默了一会儿,摊开手心,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掌纹,轻声道:“但没关系,为了能够和他在一起,我一直告诉自己,他有他的难处,他若不想提,我便不问,这是我曾经答应过他的。”
“我甚至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,不停地给自己找理由,比如他的身份是我亲自去萧家查过的,什么传闻中的剑圣冷血无心,但他在我面前救过别人之类的。”
他闭上眼,越笑越悲,最后笑得竟是比哭还要难看。
“我说服自己,一定要相信他。”
“我那么努力的去爱他,关心他,保护他,只因为我每日都在期盼他被我的真心所打动,希望他能够自己开口,可是我一直等,一直等,等到最后,等来的却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欺骗!”
猛地一拳砸在琴案上,因为过度用力,李惜花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,倏然睁开的眼底爆起一片血丝。
“全都是欺骗!!”
他恨道:“分明一开始就抱着别的目的接近我,却骗我说是为了赌约;那夜在醉仙楼前等他,明明是去杀人,却骗我是去见了一个朋友!他逼得玉无瑕走投无路,却在我们面前颠倒黑白;利用我去解决千重阁的困境,却骗我说剑圣曾经有恩于他!就连后来我一再明示于他,他明明动用了千重阁去查唐门的事情,还非得骗我说是萧家与官府有交情,他……他……”
李惜花转过头来看向身旁这人,眼里的悲哀浓烈得仿佛都溢了出来,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声质问:“他究竟有没有心?又将我的真心置于何地!?”
“……”
凤玉楼默然,一时间竟被这人的情绪感染,也跟着难过起来。他从来只当剑圣隐瞒了身份,却不知这人原来藏得这么深,若是一般的旁人也就罢了,偏偏是被最最在意的人如此对待,而越是在意,眼里自然也越容不得沙子,这样说来,也就难怪了。
他心中怅然地看着这人,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,正是纠结之时,就见李惜花又嘲讽般地笑了起来。
“我一直告诫自己,甚至欺骗自己去相信他,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连我自己都骗过去了,可每一个谎言过后,理智偏又一次次地把我拽回现实,我有时甚至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看得如此清楚,如果我不知道,是不是就不会痛苦了?”
“可是,我真的骗不下去了。”他苦笑着,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:“我真的,真的,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……”
一语结束,四周便跌入了冗长的沉默,连经过的风都忍不住放轻了脚步,生怕惊扰到了这一片静默,而一旁的凤玉楼也只能无言地看着他。
如此过了许久,李惜花垂下眼,慢慢道:“所以,我开始旁敲侧击地试探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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