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汐清已经为李惜花施针完毕,拎着药箱正准备下楼,迎面一见忘尘来了,忙伸出根手指抵在唇边,对这人作了个噤声的手势。他回头看了看呆坐着的琴皇,又复转过头去,用口型无声说道:“去别处。”
忘尘心下会意,点了点头,于是二人便又一道沿着来路往回走。
等到了楼下,燕毒医才淡淡开口:“今早收到你的飞鸽传书,原以为你还要过两日才到。”
忘尘微笑:“本来是准备先绕道去一趟别处的,不过后来想了想,还是先过这边来了。”话音一顿,他垂下眼:“惜花,他……怎么样?”
“还是老样子。”燕汐清说道,他素来性子寡淡,可提到此事的时候,脸上竟破天荒地有了一丝怒意:“他自己不想活了,我又如何救得了他?”
忘尘知道他在气什么,心下亦是无奈,只得叹气,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,问道:“对了,这三年我一直忙于研习政务,倒是没在赤魔宫那边多留心,后来这事怎么办的?”
“暂时还是凤玉楼在管,之前本来是让惜花去接手赤魔宫的,谁能想到后来竟出了这事。”
一想起三年前找到李惜花时的情形,燕汐清便摇头:“算了,不提了……”他话音一转,又问道:“你怎么突然有空来开封了?最近边关战事吃紧,你该很忙才是。”
忘尘脚步一顿,默然不语,但紧拧的眉头却昭示着这人此刻的内心。
大约是在半年前,苍狼与大夏的拉锯战终于有了松动,但这天平倾斜的方向却是苍狼,一时战火纷飞,哀鸿遍野,更有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而流离失所。
偏偏在这种时刻,老天也不帮忙,自三年前开始,大夏每年天气都怪得厉害,开春的雨水不绝最终演变成盛夏的山洪暴发,连年洪水灾害导致了饥荒、瘟疫,百姓们过得可谓苦不堪言。
朝廷虽有赈灾抚民,但国库空虚加上贪官横行,难以拔除,不少商贾甚至屯粮私卖,发起了天灾财,真正能到百姓手中的钱粮少得可怜。而在这种远有外患,内有近忧的境地之下,最终民怨沸腾,更有人胡言说是大夏皇族品行不端,惹得天怒人怨,才招来了这无尽灾祸。
燕汐清见这人忽而沉默,便知道他有太多的难处,干脆也不再问下去了,随意转了个话题:“你信中提及的那人呢?”
“阿细?”忘尘回神,这才想起他此来的主要目的,遂敛了敛眼底的暗色,正色道:“他和小端在前厅。”
“嗯。”燕汐清淡淡地应了一声,见身旁这人似乎有所担忧,便又补充了句:“我先看看情况,如果真是痨病,虽然治起来难了些,但也是能好的。”
忘尘一听心下稍宽,也知道这人是有意解释给他听的,不由感激地笑了笑。
“多谢。”
而就在他们两人往前厅走的时候,魏端正和阿细对桌坐着聊天,也不知道魏神偷说了什么,直把那少年逗得咯咯咯笑个不停,只是有时笑着笑着又总咳嗽许多声。
“所以说,你之所以叫阿细,是因为你很细?”魏端乐道。
“嗯,差不多吧。”阿细点了点头,有点局促地笑道:“那几日雨下得太多,所以山崩了,村民发现我时,我半个人都埋在土里,他们把我刨出来之后发现我还活着,便救了我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阿细轻轻咬了一下嘴唇:“大约是在那时候被石头砸到了头,以前的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,记不得自己叫什么,也记不得家里还有什么人,他们见我身量细细长长,瘦得厉害,家里的阿长哥哥便唤我叫阿细了。”
魏端单手撑着下巴,饶有兴致地问道:“那你又是怎么遇上忘尘的,你是不是喜欢他啊?”
没想到他会问得如此直白,阿细愣了一下,急得连连摇头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可摇着摇着却又停了下来,原本亮晶晶的琥珀色眼睛黯淡下来,恍如蒙上了一层灰。
“救我的那户人家家里有五个孩子……”
他用袖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,才又继续道:“虽然他们好心收留了我,但我知道阿长哥哥为了能给我吃些好的补身体,常常要做别人双份的工,就算这样大家还总吃不上饭,我又得了病,不想拖累他们,就……自己跑了。”
“是忘尘哥哥捡到了我,带我看大夫,还给我买了很多好吃的。”说这话时,他的话音柔柔的,暖暖的,就像是在回忆遇见忘尘后所发生的那些快乐:“他带我去了好多地方,看了很多很漂亮的风景,认识了很多有意思的人。”
“啧,看来病入膏肓了。”魏端故意挤出一个坏笑,揶揄道:“你就是喜欢忘尘。”
“我……”
这一回阿细却没有否认,只是趴在桌上,将头埋在叠着的手臂间,过了许久才闷闷地说道:“我可能活不久了,所以……你别告诉他好不好?”
魏端被他说得愣了愣,没好气道:“呸呸呸,说什么晦气话呢!”他伸出手指用力戳了戳面前这个少年的额头:“别瞎想了,你的忘尘哥哥不是带你来看大夫了吗?汐清绝对能把你治好的!”
阿细抬起头来,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,忽而甜甜一笑:“魏端哥哥,你人真好。”
他生得本就极其俊俏,如此一笑更是玉雪可爱,虽然脸颊瘦削了些,但皮肤跟上好的白瓷似的,看着就滑滑嫩嫩,这种念头在脑海中冒出后,魏端自己也不知怎么的,就鬼使神差地揪了一把,然后发现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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