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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而就在此时,一个早就在一旁冷眼旁观这场闹剧多时了的人也跟着“适时”地站了出来,捋了捋花白的胡子,笑道:“国后说得是。”
    此人不是别人,正是在太学内任教的一位夫子,一身文士打扮端的是文质彬彬,令人乍一看便觉此人定然博古通今,学富五车。
    那女人闻言,美目微侧,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说话的这人,微笑道:“不过小孩子玩心太重总不是好事,还是要以学业为重。”
    “国后说得极是。”夫子心下会意,笑着应道。
    女人满意地点了点头,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,幽幽说道:“对了,本宫此来,一是为了见一见这位小恩人,二是顺便替太子告假,最近太子偶感风寒,身体不适,怕是有几日不能来太学了。”末了轻笑一声,也不听夫子作何回答,径自往步辇走去。
    彼时的他还才只有六岁,根本听不出这人话里的深意,只当这个看上去美丽极了的女人是真的在心疼自己,甚至还满怀感激地望着那群人扬长而去。
    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,接下来进了太学之后,一切竟如噩梦。
    上课的第一日,那位夫子便抽他背书,如若背不出来,就要用戒尺狠狠抽他的手,直抽得他手掌高高肿起,仿佛熟透了似的,远远望着都觉得有几分透亮。
    他自小便在景兰苑长大,平日里母妃爱他疼他,重话都少有两句,即便是秋儿也时常护着他,有时做错了事也就数落两句便由着他去了,所以从小到大,他几时受过这样的苦楚?骤然被罚,自是吓得魂儿都没了。
    可无论他如何拼命哭喊!努力挣扎!却始终躲不过那只牢牢抓着他的手,而那人任他哭得再狠,也不见手下留情,罚完后还十分不悦地说了句:“当真是毫无教养,一点礼数都不知!”
    相反,掺杂在他哭声里的是那些所谓同学们窃窃的笑声,他们犹如看戏一般地看着这出闹剧,眼里更是不见丝毫同情,甚至是满怀恶意。
    “看吧,活该!”
    “就是!”
    ☆、278章 一座吃人的城
    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,为什么这些王公贵族的子弟平日里饱读诗书,就算互相有矛盾时,也从不会把话说得这么难听,但只有对他不同,面对他时可以用最恶毒的言语,最恶劣的行为,而等他长大终于明白的时候,只觉得讽刺可笑。
    也许这些人打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,便没有将他当做一个同样会流血会落泪的活生生的人,就因为他身上流着的那一半属于大夏的血液,更因为一份本不应该由他来承担的,烙印在一个国家骨血里的……
    ——仇恨。
    苍狼与大夏,这两个国家已经交战了太多年,即便苍狼一直蚕食着大夏边疆,但对于这些少年而言,战争仅仅意味着流血与杀戮,抛却那些战死沙场的兵卒不谈,即便是他们这样显贵的身份,其中也有少数人因此而尝过丧亲之痛。
    他们没有大人那样复杂的心思,不会掩饰,于是这份恶意连同憎恶便这般赤裸裸地袒露在日光之下,继续伤害着他人,而那些大人眼里只有利益。
    当初哥舒明昊之所以会下那样一道荒唐的旨意,不过是因为朝堂上背靠国后的势力过于嚣张,触碰了天子逆鳞,这人为了权术上的制衡,便将他随手丢作一粒棋子,而有了他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存在后,又加之太子原本就不学无术、贪玩成性,一时间太子失宠的消息不胫而走,所以国后从未将他当做什么太子的救命恩人,在那女人眼里,他只是太子权力路上的绊脚石,恨不得除之而后快。
    真真是,何其可笑。
    而后来,这些人或许是见他没有反抗,便变得越发地变本加厉,同学的欺辱孤立,师长荒唐可笑的严厉,周围人的漠然无视,一切的一切就好像让他突然坠入一道可怕的深渊,失去了所有光明。
    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回到景兰苑,哭着对母妃说他再也不想去太学了,可母妃只是抱着他默默地垂泪,甚至有一晚他哭了整夜,母妃便抱着他,跟着落了整整一夜的眼泪。
    记得那一夜桌上油灯如豆,等到了后半夜,搭在灯盏边缘的灯芯一歪,沁进了油里,而在火苗熄灭的一刹那,四周陡然陷入黑暗。
    就在那个看不见光的漫漫长夜里,母妃轻轻搂着他,自言自语般地絮絮叨叨了很久。
    她说……
    她对不起他,原本应该在他一出生时就想办法将他暗地里送出宫去,然而却因为她的一时自私,舍不得他,便将他留了下来,留在了这座牢笼里。
    她说……
    她不该天真地期望只要将他关在景兰苑内,就能躲过这一切,怪她没有能力,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。
    她还说……
    她此生其实已经什么都不求了,唯一的念头只是希望能看着他平平安安,快快乐乐地长大,如此便心满意足了。
    真真是,何其可悲。
    就这样,现实的残忍逐渐教会了他如何在这座“人吃人”的皇城里夹缝求生,而他也因此变得越来越沉默,越来越孤僻,不跟任何人交谈,也不与任何人来往,每每被人伤害时,他总不吭声,只将满腔的愤恨与痛苦全都化作鞭策他努力读书的动力,发了疯似的拼命苦读。
    而在后来的那几年里,他几乎读遍了整个皇家的藏书库,即使一开始他并不明白哥舒明昊为何会允许他借阅那些藏书,还以为那人是顾念了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,不过无论事实如何,那人的默许的确给了他极大的便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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