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冷淡,可哥舒睿却对他的态度不甚在意,反而又朝前挪了挪,手搭在这人的肩膀上,轻轻地拍了两下:“你不说,吾又如何才能得知?不知道,又怎能拿出足够吸引你的筹码呢?”
慕容鸩闻言,倏然间眯起了眼,似乎在探究他话里的真实性,接着转过头去,正对上这人宛如琉璃的眼眸。
“教主此话何解?”
哥舒睿说道:“一个月后,吾自会给你答案,不过……”
他似乎有些冷,站起身来搓了搓手,缩进厚厚的披风中,低头看着这人道:“你那日所杀之人乃是丐帮长老孙四爷唯一的徒弟,那老家伙在江湖上颇有威望,丐帮又是第一大帮,如今整个江湖都在追杀神龙教余孽,你还是暂且先避一避吧。”
将涂好了药的纱布按在后心,又用白布一圈圈缠裹住,慕容鸩摸了摸后背上的伤处,冷冷说道:“一群蝼蚁,死不足惜,但……”他话音一顿,眼里染上一点幽光:“既然是教主之命,属下不敢不从。”
哥舒睿笑了笑,不再多言,用手抵着唇又咳嗽了几声,便转身朝来处走去。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绿色光点在他经过之时,纷纷如涟漪一般荡漾开去,而等他离开之后,又都重新合拢如初。
面前的石道一片昏暗,哥舒睿扶着岩壁走得很慢,等终于走出山洞,死有分已在洞外等候多时。
“主人。”
这人话音沙哑无比,而这一声称呼更是引得哥舒睿多看了他几眼。往日黑白二鬼皆称他为少主,那么真正的主子自然是哥舒明昊,这会儿死有分却改了口,意思自是不言而喻。
哥舒睿别有深意地盯着这人,沉默了片刻,忽而粲然一笑:“你倒是聪明,怪不得慕容鸩会重用于你。”
死有分垂首静立,恭敬道:“三年前主人突然失踪,若是回去,国主定不会饶过属下,幸而得慕容大祭司收留,属下今日才能再次为主人效力。”
哥舒睿听罢,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,直笑得一双眼儿弯弯,好似漂亮的月牙:“以前见你总一言不发,还以为木讷得很,却不想原来这般能说会道。”
死有分默然不语,只是躬身行了一礼。
“罢了,你说得对。”
唇畔笑容转淡,哥舒睿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悬崖峭壁。
现如今整个苍狼国的人都以为他死了,这么大好的机会,若不善加利用,岂不是对不起哥舒明昊这么多年来对他的“栽培”?
他心中这样想着,面上的笑容便愈发地淡了,琥珀色的眼眸里只余下一片冷光。
“走吧。”
死有分顿了顿,应道:“是。”
而有些事情,即使再担忧,再不愿面对,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。
就在哥舒睿离开桂州的前两日,有个人正发了疯一般地找他,从城里到城外,每日游魂一样地四处逛四处找,即便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,也不肯歇上一歇。
虽然,自从得知这人身中之毒乃是玉色琉璃开始,忘尘便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,可是真当他看到这人给他留的信时,只觉浑身冷得发抖。
那封信很短,没有开头结尾,也没有署名,只有短短的五个字。
——我走了,勿念。
忘尘不明白,这人怎能如此心狠,仅用这般轻飘飘的一句话,就轻易抹消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!还是说,从始至终,其实都只是他一厢情愿?
那时他心里乱极了,只想着无论怎样他都要找到这人,有什么事总要当面问个清楚才能甘心,然而世事难料,就在这事发生后的第二日,他却突然收到了一个噩耗。
听说他父皇是笑着走的,甚至到了咽气的最后一刻,嘴里还呢喃着他母后的闺名,而皇帝驾崩,太子自是要被急召回去,于是阴差阳错地,他没能见上那人最后一面,没能亲口问一问那人究竟为什么一定要走,更甚至没能问他一句……
你究竟是不是也像我喜欢你一样,喜欢着我?
这世上有些人,一旦错过,便是天涯陌路,渐行渐远。
也就这样……
大夏国历,兴中四十七年,初秋。
先帝赵祎宾天,留遗诏,立太子赵珩为新帝,改年号为承平,举国大丧。
☆、296章 无家可归的猫猫
半月之后,南诏。
坐落于灵鹫山脚下的三崇寺,背倚群山,面朝西洱河,以五大重器闻名于世。其中三塔比之中原诸塔造型殊异,主塔塔身高至十六层,在层云缭绕中闪着金光,乍眼看去犹如天梯,甚是雄伟壮观。
而此时,一袭玄衣的青年正静静站在塔下,看着塔前一面形如影壁的青砖石墙,渐渐出了神。
时间仿佛察觉了什么,不由悄悄地放轻了脚步,远离了尘世的喧嚣,四下里一片宁静与祥和。
不知不觉间,过了许久……
塔檐上叽叽喳喳的麻雀们忽然发现了藏在角落里的黑猫,呼啦一下全都飞远了,而玄霄也被那一声猫叫所惊动,恍然抬头,才发觉日头已经偏西。
卸下了往日里冷如冰霜的距离感,他神情显得有些恍惚,目光里透着一丝淡淡的迷茫与脆弱,就这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,任由夕阳将他的影子越拖越长。
又过了一会儿,那只黑猫从塔墙背后探出半边脑袋。
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