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边气氛稍有缓和,那边段子阳忽然一眼看来,他的目光平顺地从顾潭脸上掠过,在接触到宿问清时又微微闪动,然后继续低垂着头,如同经历了什么摧毁信念的变故。
宿问清敏锐地看到段子阳脸上有一道疤,从右眼角往下,延伸到颧骨位置,已经结痂,但粉嫩的新肉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。
怎么弄的?宿问清心头闪现不祥的预感,跟帝尊待得久了,某种感觉总是格外准确,这口锅没准得扣在他们身上。
果不其然,注意到宿问清的眼神,妖尊左丘夜忍不住了,“仙君,子阳纵有万般不是,帝尊他何苦……”
宿问清冷声:“何苦什么?”
“没什么。”回答的却是段子阳,他仍捂着脸低着头,匆匆来了一句,像是害怕被谁记恨,着急跳开话题。
“段仙师怎么不继续说了?”这次说话的是一直沉默的“顾潭”。
知道帝尊一旦开口就是再也忍不住了,宿问清索性将场地让开。
双手轻叠垂在身前的少年眉目温顺,说话也是不急不徐,带着让人认真聆听的魔力,“段仙师以求药为名上岐麓山,我竟是不知偌大的碧蒙阁,青瑶长老那点儿伤,连半点医治的药材都没有,您挑衅我师父,说他害怕您与帝尊见面,心思昭然若揭,非要我当众点明吗?”
段子阳一愣,没想到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年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,刚好张口辩驳,就被顾潭抢先,“段仙师出自名门正统,我虽知道修真界三妻四妾也属寻常,但那也是基于你情我愿的基础上,仙师明知帝尊无意偏要强求,引得我师父不快,我师父不快自然就是帝尊不快,因此帝尊将你逐出岐麓山,却从未动你那张脸,仙师是如何伤到的,您心里清楚,在这里弄虚作假栽赃陷害,若是帝尊出关与您对质,您敢吗?”
顾潭说着说着语气激烈起来,像是真的为师父打抱不平,怀揣着坦荡赤城的少年气,对于段子阳这种行为不齿也不理解,最后几个字更是铿锵有力,再看看神色闪躲的段子阳,史千秋也在一瞬间悟了。
“顾潭出生寒微,尝尽人间疾苦,一路磕磕绊绊,得师父眷顾才得以迈入金丹,师友之恩,自当死生不负。”少年说着对众人拱手作揖,“钱少爷当众辱我师父,说他跟段仙师二人争一夫,我气不过才动了手,若有错,顾潭受罚便是。”
宿问清:“……”原来钱多是这样说的?那他还能活着简直是奇迹啊!但凡帝尊用的不是分身……
宿问清甚至都来不及为钱多的所言生气,第二个想法,帝尊这张嘴真的能说,嘲讽起来给人气得半死,这阵子看似温温和和,却把段子阳跟钱家一起装进去了。
果然,史千秋一挥袖,沉声道:“你没错,你有什么错?!若知晓廉耻维护师恩也算错,那我真不知道什么是对的!”
宿问清:“……”帝尊还拉了个盟友!
第七十七章 炼器大会
史千秋很向着柳妄渊,他堂堂临风派的掌门,不觉得苏和仙尊会为了区区一个钱家而驳他面子,原本就看顾潭是个好苗子,如今更是要高看一两分,言辞开始不客气。
“钱掌门是吧?”史千秋称呼“掌门”,实则语气中无丝毫敬重,他素来以“严谨刻板”著称,甭管年龄多大的修士,在史千秋面前总有种孩童时代被教先生点名起身的头皮发麻感,钱子有也不例外,他顿时面色讪讪,不等史千秋细说什么,就连连告罪,“我的错,我的错,是我教子无方。”
钱子有猖狂惯了,今日得罪的是谁都好,却偏偏是问清仙君,后面站着的那个合道大能足以让他低头,更别说是自己儿子先嘴欠,什么“二人争一夫”,若是帝尊也在,如何解释?现在还拖累苏和仙尊下水,如果仙尊觉得他们钱家琐碎事多,不堪重用……钱子有忽然天灵盖一冷,瞬间清醒了几分。
他像是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,转身就给了还在哽咽的钱多一耳光。
小胖子被打蒙了,捂着已经惨不忍睹的脸蛋:“爹……”
“混帐!”钱子有骂得像模像样,“是你说有人平白无故欺辱你,我这才气不过,却原来是你辱人在先!丢人!”言罢转身对着宿问清深深一鞠躬,“钱某惭愧,还请仙君念在犬子年幼,宽恕一二。”
宿问清平静地看着他演,对这种插科打诨的小事着实不怎么在意,“无妨。”
钱子有沉沉松了口气,这事问清仙君点头说没事,才能没事。
钱多刚满十七岁,耳根子软又被溺爱,极容易随波逐流,但钱家跟岐麓山竿子打不着,钱多是从哪里听来这些的?
宿问清扫过段子阳跟白冷砚,视线最后落在左丘夜身上。
左丘夜心头一凉,很是个心虚。
“妖尊算起来年长我百岁。”宿问清淡淡:“不知是不是妖界风水不养人,修为提升挺快,但看人待物实在不入流。”
问清仙君有用“不入流”形容过什么人吗?没有,他素来恪守规矩,措辞严谨,第一个“不入流”就送给了左丘夜。
左丘夜自称帝尊“好友”,之前宿问清真以为他们交情多深,却不想区区一个段子阳描黑两句,就能让他说出“子阳纵有万般不是,帝尊何苦”这样的话来,千年修道,像是全部修进了狗肚子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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