宿问清放出些许神魂,右手食指中指一并,然后在空中做了一个上挑的动作,数条鱼儿跃出水面。
宿问清从容清洗干净,生火上架,他坐在一旁,湖泊倒映在眼底,更显明澈。
他修为恢复后本源气息已经能全部压制住,人前恪守端肃,人后倒是不在意这些,四周走兽涌动,花朵逐渐朝他转来。
香味飘出,宿问清拿起来闻了闻,又撒上些白盐,他并未注意到一道身影出现在不远处,湖蓝色的罩袍从草地跟岩石上轻轻扫过。
恒君注视着宿问清,确定雾林没有说谎,一等一的先天灵根,体内有强大的传承。
直到水中多出一个人的倒影,宿问清才发现身侧站了人。
但他也只是心里小小一惊,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。
“阁下是谁?”宿问清放下烤鱼,“为何擅闯别人府邸?”
“闯便闯了,你既然没发现,就该明白你跟我不在一个境界上。”恒君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,跟宿问清相隔不过三步,他像是一个误入这里的散修,容貌出众气质死寂,不知为何,宿问清有种他即将化于这暖阳中的错觉。
恒君盯着宿问清手里的烤鱼看,不知在想什么,片刻后突然问道:“好吃吗?”
宿问清沉思几息,往前递了递,“你可以尝尝。”
恒君接过,他吃东西谈不上优雅,跟那些注重仪表的名门修士不同,因为他生来就有这种东西,宿问清很清楚,恒君的境界高出他许多,否则一般人擅闯岐麓山,刚到山脚就会被他发现,更别说外面还有一圈的禁制。
“吃完这鱼,你就跟我走。”恒君同宿问清说,“别反抗,我这人脾性不好,一旦用力过猛葬送了这山中万千生灵,那就是你的罪过了。”
宿问清神色逐渐凝重:“你是雾林那边的人。”
“雾林?”恒君挑眉,将鱼骨上的碎肉抿掉:“一条狗罢了,你在意他做什么。”
随心所欲,毫无章法,这是宿问清对恒君的直观印象。
恒君吃得细致,很快将完整的鱼骨扔到地上,他的语气总给人一种温和的错觉,实则其中万里雪原覆盖,冷冰冰的:“我吃完了,走吧。”
宿问清站起身,手腕一翻朗樾现形,他也客客气气:“阁下想让我束手就擒,未免强人所难了一些。”
恒君微微挑眉,印象中先天灵根者多的是悲悯世人、面和心善,像宿问清这种松柏挺立,隐含杀伐气息的的确少见。
宿问清出剑极快,快到超出恒君的想象,周遭空气一凝,剑光破开它们,激荡起一圈圈涟漪——山河雪霁,这一招在宿问清的不断淬炼下更加所向披靡,连柳妄渊都摒弃滤镜亲自夸赞过。
但正如恒君所说,他们不在一个境界。
恒君后撤半步,刚才手还在身侧,转瞬间就夹住了朗樾,他眼底的惊讶散开,好像过去亘古那么久,宿问清是第一个引起他兴趣的。
“神器。”恒君打量着朗樾的剑身,通体雪白华光流转,世所罕见,“再让你成长数千年,必当位列半步飞升,可惜了……”随着恒君话音刚落,他另一只手在宿问清胸口两处“啪啪”一点,宿问清徒然瞪大眼睛,灵力神魂竟然全被封住了!
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,看不出什么威胁性,但就像一个人摔在暴风雪中,可能会觉得落在脸上的雪花分外温柔,但死亡在所难免。
宿问清双脚离地,少了灵力支撑朗樾自动回到他的识海,他全身上下都被禁锢住,不难受,但动不了,恒君闲适地走在前面,岐麓山在一点点远去。
恒君没有封住宿问清的嘴,当然,宿问清心知跟他说不通,也不是那种肆意叫骂的人,两人缩地成寸,穿过一片浓郁的云雾,偶尔飞出来两只缱绻的灵雀,然后云雾倏然散去,青松茂林出现在眼前。
恒君看似闲适,实则一刻都没耽误,他知道柳妄渊是什么人,当年凭借一己之力杀出重围带走那位仙尊,在绝对的死局中依仗强悍的修为开出血路,如今重回大道,吓得雾林那只嚣张的狗东西忌惮至此,听闻还是个宠妻狂魔。
“这是什么?”恒君忽然指着一朵紫色垂首的花朵问道。
宿问清早就发现了,恒君好几次都想开口,他似乎目光所及之处都带着困惑跟不解,按理来说不应该,这么深厚的修为该是博古通今才对,但恒君显出几分木讷懵懂,他说完就放下手,似乎做好了被宿问清无视的准备,刚才那一问也成了某种错觉。
宿问清现在的方向跟恒君是一样的,所以他看到了那朵花,“垂兰,很常见的灵植,有愈合伤口的功效。”
宿问清闲暇时间喜欢看,帝尊因为炼丹搜罗了一堆百花集百草集,看得久了他都能认个九不离十。
“愈合伤口?”恒君目露怀疑,俯身将垂兰连根拔起,然后继续问宿问清:“怎么用?”
“嚼碎或者捣烂,然后涂抹在伤口上。”
恒君真就嚼了,然后他在胳膊上划出一道小小的伤口,将垂兰敷上,的确愈合得很快。
跟着宿问清就看到恒君笑了,如同暖阳初雪,闪烁着大片的光。
宿问清实在看不懂这个人,从他出现在岐麓山,他的目的,到此刻反常的举动,宿问清找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。
问完一个垂兰,恒君就放开了些,他总要时不时询问宿问清几句,从花草到飞鸟,这人像是漫漫的修真一途中对世间万物毫无接触,又或者是……他将自己封闭太久,在某种刻意的遗忘中,真的做到了遗忘红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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