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想什么呢?”少年低头看他,因为开始变声嗓音异常低哑,莫名坚实可靠,“从我捡到你开始你就是我弟弟,我会照顾好你的。”
他冒雨当了母亲留下的玉镯子,勉强换了两副药,庄深这才能醒来。
也是那句“从我捡到你开始你就是我弟弟”,恍如一道惊雷,炸开了庄深混沌的意识观,他当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:我有哥哥了。
非人非鬼,非魔非妖,一旦有人剖开这种东西的七情六欲,那么这个人就会成为他生命中难以抹去的唯一。
庄深后来知道,他哥姓谢,单名一个舟字。
自此,庄深容纳了谢舟,他们的关系有多好?饿的时候分食一块馒头,冷的时候挤在一个被窝里,听着破庙外呼啸狰狞的风声,体温隔着单薄的衣料温暖着彼此,他们生活在这个世间最泥泞不堪的地方,在世人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的时候,根牢牢长在了一起。
一次去山中挖笋,庄深发现了一个死去多时的人,身上的衣服瞧着名贵,他思忖片刻扯了下来,想着卖点儿钱,在这过程中从尸体上掉下来一本,庄深没有多想,一并带回了破庙。
谢舟看到锦缎华服什么都没说,接过洗干净,想着晒干了拿去当铺,至于那本他完全看不懂,想着也卖不了几个钱,等晚上引柴火用。
鬼使神差的,庄深从地上捡起来。
他是没过的,但打开的那一刻,从心底传来一道苍凉的嗡鸣,先是一阵天旋地转,然后那些文字就跟有了生命似的,往庄深脑袋里面钻。
他看得懂。
这是附近一个仙门的秘术,放在现在看不值一提,但对于一个刚入道的孩子来说,精彩程度堪比宇宙之大,庄深看得痴迷不已,一连三日就喝了一些水,他是天道在运转时最大的纰漏,天赋之高令人难以想象。
庄深越过筑基,开始结丹,他渐渐地领悟完整了入道基础,已经能施展一些小的秘术,但这些都瞒着谢舟。
可谢舟虽性子温润,但也足够敏锐,他察觉到了庄深的变化,却并未深究,无论如何庄深都是他弟弟,等庄深金丹稳固,已经是七年后。
这速度即便是忘渊帝都望尘莫及。
庄深自行明白了十二小周天,十二大周天,明白一旦入道将开启另一条璀璨大道,生命都能无限延长,他迫不及待将这些教给谢舟,可谢舟骨子里就是个凡人,哪怕稍有灵气,跟庄深也是没办法比的,于是庄深亲自攥写入道法门,时至今日,这些东西都被奉为圭臬。
四季更替,他们跟抽芽似的,彻底长开,仍旧是那个无人问津的破庙,过着一边入道一边悠然的生活。
庄深不常出门,谢舟却需要定期出去用野味换一些口粮,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,后来惊觉家中那位就是世人口中的绝色无双。
而谢舟不知道的是,他在庄深眼中才是唯一的色彩。
谢舟渐渐地矮了庄深半个头,每次喊“弟弟”都要被庄深噙着笑揶揄好久。
而谢舟也没办法,他已经算高的了,但就是长不过小深。
他们不懂男女情爱,明明趁着热闹赶集上市也见过那些恩爱携手的情侣,但就是没有动容。
他们的认知不断向外延生,可最真实的只有彼此。
一次夜深人静,谢舟并未睡着,有人从身后抱紧他,并不冷,月色渗进来些许,落在庄深眼中凝固成令人胆寒的占有。
像庄深这种东西,骨子里偏执疯狂至极。
在庄深看来,谢舟只能是他的,不管是亲情、友情,爱情,都只能是他。
谢舟则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,孩子还是太小。
被迫从破庙离开,是有一次庄深从山上回来,看到一群混混在冒犯谢舟。
谢舟光顾着赞叹庄深的容貌,忽略了自己生的清秀温润,说话总是客客气气,不像世家公子,但身上的气息就是干净。
庄深那一刻周遭黑气萦绕,金丹期的修为杀几个凡人不成问题,那是他第一次杀人,但心中除了愤怒并无任何仓惶害怕,正如他对问清仙尊说的那样,凡是冒犯他兄长者,只恨杀的不够多。
问清仙尊感同身受,明白庄深杀那二百多人,没任何其它算盘,就是为了给谢舟报仇,甚至于他的心底生出了一种很畸形的想法——修真界强者为尊,只要他足够强,杀了所有挡路的人,就能换回一个谢舟。
庄深是真真实实被逼疯了。
而伏魔阵杀不了他,非人非鬼,非魔非妖,连所谓的神魂识海都是仿照着其他修真者捏出来的,常规阵法根本没用。
问清仙尊收回“摄魂”,庄深的神色从开始的迷蒙逐渐回过神来,变得凶狠。
庄深早在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不是人,如今问清仙尊发现了他最大的秘密,会怎么做?
这次伏魔阵对庄深来说是一次逃脱机会,等他回归本体,遁走后重新再捏个肉身就行了,可偏偏……
庄深吐出一口浊气,只觉得天意弄人,罢了,反正他也不想活了,问清仙尊想怎么做都行。
“行刑吧。”高台上传来淡淡的嗓音。
庄深猛地抬头,他竟然……
神官一脸正气,长喝道:“行刑!”
密集的雷云笼罩,各种咒术刑法轮番上阵,等一切结束,伏魔阵中已经不剩什么。
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