秀珠回到住处, 关了房门之后,才脚步变快。她迅速点燃了桌上烛灯, 然后将藏在袖中的一个小纸包取出, 用小镊子夹着纸包递在烛上烧成灰。
直到这包药烧尽了, 她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下。可松了口气的感觉不过片刻, 她又拧眉望着烛火发怔。
不管是赵琼之前给她的慢性毒, 还是今日的特殊药, 她都从未加进送给圣上的补汤中。
太后送过去的吃食会不会每次都试毒,秀珠也不清楚。可就算不试毒,她也不敢弑君!
她也不敢忤逆太子,所以一边偷偷藏下了药,一边欺骗太子。
她甚至不敢高密,不管是向圣上还是太后。她不会傻到认为揭发太子行径是立功。她小小宫婢,只会因卷入皇室丑闻而被灭口。
烛光映着秀珠惨白的脸颊,眼底浮着恐惧的泪点。
她不知道能瞒多久,恐怕赵琼得知她欺瞒时,就是她命丧时。
事实证明,秀珠的选择暂且救了她。
不管是从太后这里送过去的膳食,还是俞嫣送来的药膳汤,但凡入圣人口之前,季承平都会仔细验毒。
元乐阁。
床榻上的圣人突然转了个身。赵琼吓了一跳,握着匕首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。他迅速将匕首藏在身后,紧张地望向父皇,见其还睡着没有苏醒,略松口气。
他死死盯着父皇,双脚仿佛钉在地面动弹不得,唯有藏在身后握匕首的手还在不可抑制地发抖。
明明来前已经做足了思想准备,真正到了这一步,他发现自己竟然不敢下手。
这个人……是他的父亲。
良知,有那么一瞬间的回归。
可也只是一瞬间。
只要握紧匕首刺下去,这天下都是他的!这样的诱惑实在是太大,足以驱离良知。
可是赵琼还是没有动手,不是因为良知,而是因为惧。
他以为自己挣扎了半辈子,实则不过片刻。拔剑之音飘进他耳中,紧接着是高呼的一声“救驾——”
一声锐响,是立于窗外的暗卫砍断窗扇,跳窗而入。
一瞬间,赵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——他完了。
床榻上睡着的帝王瞬间惊醒坐起。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,两个影卫已立在圣上身前相护。待圣人看清太子站在不远处时,愣住,尚有些迷糊。
直到太子的手颤得厉害,没能握住匕首。匕首落地声让圣上脸色大变,不敢置信地怒视赵琼:“你要刺杀为父?”
圣人胸口剧烈地起伏,被惊怒填满。他抬手指着赵琼:“以为你只是个废物,没想到居然、居然……”
圣人一阵咳嗽,口腔中有血丝弥漫。他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太子,失望至极:“怪不得……怪不得青序暗示……”
一句话未言尽,圣上怒火攻心,一口血吐出来。
“圣上!”暗卫立刻回头。
赵琼瞅准这个机会,转身朝外间狂奔逃窜。他知道没有办法狡辩,暗卫亲眼所见。一会儿他的手下将赵琉押过来,又多了个残害手足的罪名。
看着赵琼落荒而逃的背影,圣上又怒又悲又叹。皇宫之内,他能逃到哪里去?但凡他有五岁孩童的智商也该知道逃不掉,应该求饶。
“活捉!”圣上下令。
赵琼听着父皇的命令,明知逃不掉,却因为对生的渴望逃窜。他刚跑到外间,就看见大批侍卫从正门涌进来。
慌乱中,他拿起桌上的弓箭,直接从窗牖跳出去,慌不择路地逃窜。
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——他完了。
他的双腿也只有一个木讷的行为——逃。
外面正下着蒙蒙细雨,夏雨落在他的头脸,只让他觉得彻骨的寒,仿若刀子割。
一阵风吹来,带来一片花香。
他逃进迷宫一样的蔷薇园。一堵堵花墙上肆意怒放着鲜花。他无头苍蝇般在花墙间奔逃,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。
直到赵琼又绕过一堵花墙,迎面遇见归来的俞嫣。
俞嫣看见他亦是愣了一下,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。她刚要敷衍地行礼,赵琼突然用一支长箭抵在俞嫣的颈侧,她娇嫩的玉颈立刻被划破了一块。
窃蓝和宫婢惊呼。
太子意欲刺杀圣上之事顷刻间在宫中传开,一批批禁军赶去捉拿。至于赵琼派去捉拿赵琉的手下亦尽数被俘。
姜峥在皇后宫中得知太子大逆不道刺杀圣上时,不由愣住。
他是在暗中做了推手,让太子急于继位做出些勾结朝臣之事,然后就可以顺势而为让本就不欲让赵琼继位的圣人提前废储。
可姜峥怎么也不会想到赵琼脑子和寻常人不一样,居然胆大包天直接弑君!
又一个禀话宫人脚步匆匆进来,声音也急切:“太子挟持了郡主,往宝瑙湖去了!”
“宝瑙湖”三个字在姜峥脑中一下子炸开。
那是俞嫣宁愿多绕一个时辰的路也不愿意靠近的地方,是俞嫣宁肯走歪歪曲曲的蔷薇园也不愿意看见的地方。
姜峥那张含笑淡然的脸庞瞬间变色大变,起身就走。
皇后赶忙起身,带着人亦赶去。
姜峥赶去宝瑙湖时,赵琼的小舟已经到了宝瑙湖的最中央。宝瑙湖很大,立于岸边遥遥望去,飘到湖心的小舟已有了不短距离。
蔷薇园花墙近百,景色异美,却因地形复杂,给赵琼逃离追捕拖延了不少时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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