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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屋头王大郎哼哼了一会儿,终究没抗住药效又昏睡过去。
    张知鱼正拿了条干净的绷带,准备往上头涂新药,王大郎的伤口有些红肿,只看一眼便知里头有些发炎,但好在还没有往外流脓水。
    现在的环境根本没办法再给他做第二次手术,真到了那个地步,也就是挨日子罢了。
    张知鱼接过药膏闻了闻,用小木棍沾了往上涂,边涂边问:“王大叔换新药了?”
    夜里王大郎就烧了两回,每次用的药都不会一样,到现在为止,药方子已经换了三次,张阿公把几张药方一起递给她。
    张知鱼接过来看,消炎方主要用的是黄连,止血生血方从一开始用的就是三七——这已经是他们能拿到的最好的补血方。
    所有的中药里,三七是当之无愧的补血圣药,诸多医家名典对它都多有记载,人参补气三七补血,无出其右者。
    但这两样药材都分外贵重,王大郎昨儿也就在药里用了三七,今日却已经用上了加了大量三七的止血膏。
    他嘴里含着参片,又四处用着三七。对高大夫和张阿公这样常年跟平民之家打交道的大夫来说,这样的方子几乎是不可能他们开出来的。
    这么贵的药,王家的几十两银子也不够他使多久。
    即便王大郎先赊账养好了,夫妻两个光为还债都得苦苦劳作一辈子,王大郎若醒来看到自个儿给妻儿留下这样大一笔窄,说不得还更愿意当时在水里就淹死了——这是许多百姓在重伤面前唯一的选择。
    张阿公也是积年的老抠了,见她盯着三七看就哼哼道:“这个是保和堂给的。”
    大伙儿不愿意手上沾人命,却很乐意参与进来,都是大夫,谁见着稀罕的病例都眼热,赵家的三七也不多,但是供一个人的医疗实验那也是完全没有问题滴。
    是以这方子虽用了,里头的三七却没叫王家花钱,赵掌柜唯一的要求就是,如果王大郎活了,希望他多在保和堂待待,让大家多研究研究,争取保和堂大夫们的医术都能更进一步,以便日后让保和堂的光把这片土地照得再亮一些。
    黎氏想都没想就应了声儿,只要人能活下来怎么样都行,大男人被看几天又不会少块儿肉。
    尽管有了生血良药,张阿公和高大夫心头依然很担心。
    麻沸散不能用多了,不然人得变傻,若成了傻子,王大郎醒来又有什么用?
    但只要他一醒,内部的伤又会开始渗血。
    张知鱼看着王大郎的伤口,几乎立刻就想起了麻醉针,但是她只看过几遍那位老中医扎针,根本没有实际的经验,而且针法繁复,她不一定能做到。
    等得日落,张大郎便从家里出来接鱼姐儿家去,鱼姐儿想着针方,一路无话。
    张大郎却很不舒坦,发愁地看她道:“今儿怎不说话了?保和堂出事了?”往日嘚吧嘚吧说得多开心呐。
    张知鱼摇头,被爹喊回神来,想着指望小舅不如直接问爹昨儿干嘛去了。
    张大郎早得了李氏吩咐不准他跟家里小的说外头的事儿。
    张知鱼见他不愿意就更好奇了,用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捧他。
    好在张大郎的原则就是对女儿没有选择。趁着家还远便一股脑儿地跟她说了。
    叶知县吓得在外头一连两日不曾回家,将里头的刺头狠抓了几个回来审问。
    这才晓得外头的流民没了家资,想攒两个钱,自己把木材卖了,只用零碎的做了个泥巴房,想着日后有钱了再换好的。
    谁知南水县又天降大雨,他们的房子不经事,当天夜里就垮了几家,被埋在里头连个声儿都听不见。
    张大郎他们主要就是去找这些人的,那泥巴又湿又重,他那么多人家都得挨个儿翻,便是铁打的也觉着有些累。
    张知鱼默了会儿道:“都是钱闹的。”
    桂花娘是,王大郎是,外头的流民也是,为了省钱反丢了自个儿的命。
    但却不能怪他们,穷惯了的人,身上没钱便没安全感,张阿公小时遭过灾,这四十多了都还不愿意放口吃肉,老觉得这里浪费那儿也浪费。
    也就夏姐儿没心没肺的过得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,她眼里钱还没有冲天炮重要。
    她只希望,妹妹一辈子都能像今天似的快活。
    谈话间两人便走至一处告示栏,边上围了许多人,张知鱼也凑过去瞧,她人矮挤不进去,张大郎就给她念:“东城房员外家招长工二十名,一月一两银子……”
    张大郎说到这,周围许多不识字的人听了便想往家呼朋唤友地去房员外家应聘。
    张知鱼扒到爹身上也去看,不想却见着一行小字,忙喊住要家去的人道:“这里头签约的是长契,最少的都得二十年!”
    “二十年的银子可以一次性拿完,往后再在房家干活儿便没了工钱。”
    人群里顿时喧闹开,南水县的百姓很少签这种长契,二十年,便是凡人的小半生,这跟卖身契又有什么区别呢?又不是活不下去了,谁肯卖身为奴?
    围着告示栏的人群骂骂咧咧地说了一阵,很快便散了个干净。
    张知鱼皱眉道:“谁家还能去做这个活儿?”
    张大郎指了几个往东城去的人给她看。
    张知鱼叹口气,回了家脚步一转径直就去了小药房,拿起纸笔开始根据记忆写针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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