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瞥着未已,见他原本还没有什么表情,其后却瞬间划过一丝惊异,还有激动,心中揣摩再三,大抵有了想法。
“雪总管的身世查到几个人贩子便断了线,不过她若真是那户人家所言的阿寻便当是昔年扬州府雪家的独女。”
有关雪千寻的身世,说起来东方希已经数次派人去查了,初始时自然是查到那人贩子即止。那人拐带过雪千寻这一波之后不久便暴毙身亡,虽说其中必有猫腻,但如此陈年旧事便再难查了。后来得了东方黎那头“阿寻”的消息,她便又查了一番,最终也只查得自南方由个江湖中人带来。如今希暮查到这雪府倒也是个突破,何况这姓氏....只是为何她又会与那塞外的狂云帮大当家相似呢?东方希沉吟了一下又问道:“那扬州雪家又是什么人?”
希暮答道:“雪家少主人本为扬州守备,在扬州风评不错,但近二十年前一场大火烧尽雪府连带左近数十户变为废墟。死了这么多人尸骨也收拾不全了,也不知谁死在了里面,但也未听说谁还活着。”
东方希皱眉道:“这样一场大火必是人为,那扬州府如何结的案?”
“说是几个混子与雪守备有些恩怨,本是放火泄愤,却不料闯了大祸。这卷宗自然不实,只是隔了这么多年,到底是如何也探听不到。”说起来便是太虚宫根基尚浅,纵然发展迅速有些陈年往事便翻不出来了。
东方希冷笑一声,望向未已道:“好个放火泄愤,竟可让里面一人都跑不出来。未先生久居风部,可知晓是怎么回事?”
未已笑道:“殿下不是已经猜到了吗?”他答的态度良好,偏生含糊不清,这回答等同未答。但东方希也不恼,起身取了几卷卷宗,一边整理着一边道:“本宫方才还不明白未先生因何行此谋逆之事,甚至杀掉自己的至交好友牟指挥使,如今得了些指点倒是有了思路,未先生不妨指点一二。”
未已点头道:“好。”他眉眼清清,倒好似真的什么也不在乎了一般,随性的坐在那里,还有闲暇欣赏茶杯上的梅花。
东方希道:“说起来仍是二十多年前那桩旧事,父皇一时悲愤做了糊涂事,天子一怒流血千里,那扬州连云寨也不过是池鱼中的一条。只是这血洗洗的却不够干净,跑出来了不少人。”她初时说还是推测,这般捋顺下来却觉得清晰,沉声道:“包括如今狂云帮的魏大当家,还有你。”
未已笑而不语,东方希便接着道:“魏大当家许是带了些人跑到了塞外,二十年间很是闯出一番名堂。未先生却自毁容貌假作被牟指挥使所救,尽所能得其欣赏举荐给父皇,一路攀升,深得信任。风部是父皇的眼,未先生把持风部,无论背地里想做些什么都游刃有余。先是杀掉与此案直接相关的人,便是雪守备等,又在诸王身边安排谋士诱导其反叛,最终选择了宁王,看似他联络四方风光无限,其中却颇有你的助力。”
未已这才抬眼望她,拍了拍手掌,“殿下的猜想真是颇为大胆,未某更欣赏您了。”其实他一直谨慎小心,并未直接对雪家下手,但也猜得造出这桩血案的人是谁,悄悄替她掩了去。未已一一承认,嘴角的笑意却轻轻淡淡成竹在胸,毫无阶下囚之感。希暮忍不住道:“只是如今你的计谋已被殿下识破,那两位反王再无翻身的可能了。”
“他本就没想过要成功。”东方希冷笑道:“不管哪路反王谋逆成功,这天下都还姓朱,又如何合得未先生的心意?”
此言一出众人皆更为惊疑,唯独未已笑赞道:“殿下当真洞察人心。”
“未先生如此计谋不过是希望我大明内乱,无力抵御外敌。或许今夜炸城门之事也在你的意料之中,甚至有意促成。”
“这点殿下高看未某了。”未已叹道:“殿下女中豪杰,勇气可嘉,我也是昨日才知晓。既然殿下如此果敢,未某怎能不帮忙呢?”
未已供认不讳,屋内的人却都背后发凉,此人胆大心细,智谋非凡,对人对己均是下得了狠手,外表儒雅骨子里却偏执如斯,焉能不叫人胆寒。
东方希站起来俯视他,“那么未先生有没有想过,你因着数百人的私仇搅地天下大乱,说不得要四个数十上百万人,异族入侵,民不聊生,你可对得起天下百姓?”
“我为什么要对得起他们?”未已觉得这问题好生可笑,“这天下人与我何干?可曾救我性命,可曾与我酣饮,可曾传我武艺,可曾为我挡刀?可是我磕了头的兄弟?可是我心中的爱人?”
他一连串的发问令希暮等人都热血沸腾,恨不得开口教训他一番大义,但东方希却沉默了,她知道她们是一样的人。若不是这天下已与她父皇她弟弟息息相关,她定是管也懒得管的,何况未已还有仇恨在身。
“昔年连云寨在江南也是有些名气的,其中有位六当家,排行最末,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出头,辈分武功却高,名唤卫世东,想来便是先生了。”东方希不紧不慢的转移了话题,轻飘飘地道:“先生其时年少风流却不曾娶妻,想来心中也是有位女子的。”她手指波动那书页,却不翻过去,而是瞟着上面的几行,“据说卫世东与魏大小姐颇为亲近,老当家多次有意撮合却又碍于辈分....”东方希的声音猛然上挑,“然而本宫倒是刚刚得了个消息,说有位故人与魏大当家生的颇似,那人未先生也是见过的,不知道有没有同感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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